读余华的小说《文城》时记了很多笔记,之前写过两篇文章分析过小说里的细节,还有一些没有提到的,今天接着来聊一下。
1. 《文城》里有一个让人很难接受的情节,那就是偷了林家近一半财富的小美,竟然在逃跑后空着手回到了林家。她的本意是好的,要把林祥福的孩子还给林家。可是她这一回去,彻底改变了林祥福的人生轨迹。
小美重返林家前,林祥福为了延续林家香火,都准备好要去相亲了。如果小美没回来,林祥福会娶个本分、知根知底的姑娘,生儿育女,至少会过一段平静的日子。可是小美再回林家之后,诞下孩子,又悄悄离去。林祥福有了孩子,也不想再婚的事了。为了给女儿找到亲妈,他踏上了漫长的寻找的路途。小美出于好心的决定,打破了林祥福平静的生活。他从一个衣食无忧的富家少爷,变成了漂泊异乡、孤苦半生、死于异乡的悲剧人物。
总以为是小美毁掉了林祥福的人生,可余华在采访中提到了一个细节,那就是田家兄弟带死去的林祥福回故乡时,他们说起了北方老家的土匪。原来,生逢乱世,即使情路不坎坷,留在家乡,也照样逃不过匪祸。就算林祥福没有去溪镇找小美,他也很难保全平安。
2. 余华在描写林祥福长大的过程时,仅用了一段话,就快速而生动地写出了他的成长历程。
“他的童年和少年是从茂盛的青纱帐里奔跑出来的,他成长的天空里布满了高粱叶子;当他坐到煤油灯前,手指拨弄算盘,计算起一年收成的时候,他已经长大成人了。”
幼年时天真活泼,成年后沉稳持重。时间在林祥福的北方老家缓缓流逝,而一个孩童,也逐渐能代替父亲,帮母亲撑起家业了。
3. 余华笔下总是能写出感人的亲情。小美离开后,林祥福带着女儿林百家一路寻找,最终在溪镇落下脚来。此后,这对父女便在异乡相依为命。林祥福把女儿看得很重。余华写林祥福晚饭后带女儿散步的情节,充满了温情。
“两岁的林百家在父亲的牵扯下走完了一条街巷,剩下的六条先是坐在父亲的手臂上,然后趴在父亲的脊背上,最后是骑在父亲的脖子上。”
小小的孩童贪玩好动,而她的父亲则很宠溺她,这一幕很感人。
4. 小说里有很多好人,他们善良、坚韧而乐观。林祥福刚到溪镇时,就经历了一场龙卷风。大风吹散了父女二人。当林祥福找到女儿时,他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陈永良初见林祥福时,看到的不是“从灾难里走来的人”,而是身上洒满霞光的“欢欣的父亲”。而林祥福对陈永良的印象是,“他说话时眼睛闪闪发亮,体内有着蓬勃生机”。在小说里看到这样的人物是很治愈的。
善良乐观的人在一起,会拥有快乐的日子。他们彼此信任,互相支撑,亲如一家人。
5. 土匪头子张一斧把顾益民绑到齐家村。一日,张一斧留下两个土匪看管顾益民。陈永良一家和村人们趁机解救出了顾益民。
在这个过程中,陈永良和李美莲却犯了两个错误。陈家父子和土匪打斗时,李美莲应该赶紧拉开门栓,让外面接应的村人进来帮忙。可是她彻底吓傻了,只知道着急却迟迟不去打开大门。再就是,陈永良救出顾益民后,只是把两个土匪捆起来,告诉村人赶快逃走,以免张一斧回来报复,然后他光顾着把顾益民送回溪镇了。可后来,土匪跑去找张一斧报信,而村人还没来得及逃走。陈永良的一时心软,间接导致齐家村249人惨死。
6. 为报仇雪恨,陈永良带领村民,与张一斧在汪庄大战2天。在这之前,小说的男女主角,林祥福和小美都已死去。看起来这场战争和小说主角没什么关系,直到结尾我们才发现,正是由于汪庄激战,田家兄弟才改变了路线,于是,林祥福和小美才能在阔别17年后“重逢”。他们的相遇是一场意外,他们的最后重逢也是一场意外,真是造化弄人,让人感慨万千。
7. 小美的娘家人,贫穷、卑微,在沈家人面前唯唯诺诺。小美阿强结婚那天,小美家人来吃饭。余华写他们的手总是插在袖管里。夹菜时,“他们的手从袖管里迅速出来,又迅速回去,快去快回像是小偷的手”。他们明明很想吃,但是却没有胆量好好吃。
这样的娘家人,自然给不了小美任何保护。后来,小弟丢了给二哥娶妻的钱,小美迫不得已拿了沈家的钱给他。结果,她被赶出了沈家。为了维护小弟,她没有告诉家人实情。回到娘家后,家人却嫌弃她,她的2个兄弟甚至连话都不爱和她说。
8. 阿强是个不靠谱的人,他经常心不在焉的。有时他似乎很在乎小美,可那都是心血来潮。他曾背叛父母,接走小美。会一时兴起,带小美去买新衣服。也会在贫穷时,保管好小美的那件花衣裳。
看起来令人感动,可他其实没那么在乎小美。小美离开沈家的最后一晚,他把小美弄得满身伤痕。没有钱时,他把小美扔在林家,等于是卖掉老婆,换取钱财。小美回林家生孩子时,他说他日日为她祈祷。看似深情,其实很残忍。
9. 小美一开始把阿强视为她的天。到了林家之后,她先是很担忧阿强,可后来她在担忧阿强的时候,也会等待林祥福回家。这说明,在她的心里,同时存在两个男人。当她带着大小黄鱼离开林家后,她为林祥福哭过,可等到泪水干了以后,她的心里又全都是阿强了。
小说里,小美是寡言的,她的心理变化,多是通过作者细腻的笔触传达给读者。小美离开林家,心里充满无穷的悔恨,可阿强见到她,却让她看“马抬轿子”。从这里开始,她和阿强已经有了很深的隔阂。
林祥福来到溪镇后,小美很纠结,阿强只是恐慌。“慌张的眼睛看不见对面的泪光,泪光的眼睛也看不见对面的慌张”。她人在阿强身边,但是心早就飞到了林祥福和女儿那里。阿强根本不懂小美的内心有多痛苦,多煎熬。余华写,他们一个“想着井水的事”,一个“想着河水的事”。
10. 小美和林祥福在相处中有很温馨的瞬间。小美离开前,为林祥福做衣裳和鞋子,她用手掌量尺寸,弄得林祥福像个孩子一样笑个不停。衣服鞋子做好了,林祥福说“天底下的女人没有一个比得上小美的”。他是真的喜欢她,全心全意地爱她。残酷的是,在他沉浸在幸福中时,他爱的女人却为了另一个男人计划着偷他的钱然后离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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