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在黑雾湖的深处,那座名叫血岛的暗红色岛屿上,有一个人正在四处观望着,似乎在找寻着什么。在这个红与白四处交叉分明的恐怖血岛上,他知道,自己是唯一的活物。
“救…救...命……”这时,一个沉船的船员奄奄一息地躺在岸边哀求道。
白云深无法推测这位幸存者在这里躺了多久,他多处骨折,鲜血流过沉船的残骸。他的哀嚎声很大,但却被岛上无数冤魂的声音彻底掩盖。他身边萦绕着一团幽灵组成的漩涡,垂危的生命像黑暗中的灯塔一样吸引着它们,新鲜的灵魂是们永远渴求的食粮。那人惊恐地睁大着双眼。
他的确应该惊恐。白云深看到过黑雾夺走游魂的样子,而他,他可是温热的活人,是血岛上的稀罕之物,他已经有多久,十年?二十年?他想了想,应该已经有足足四十多年没有见过活物了?他可以感觉到自己身后的黑雾在抖动,想要用冰冷的拥抱迎接这位陌生人。
但是眼前这番景象激起了某种白云深早已遗忘的东西,这种模糊的感觉让白云深不肯放弃这个生命。这位壮硕的医者蹲下身子,一把将伤者举起来扛在肩上,带他向山上的古寺走去。
白云深观察着这位伤者的脸,每走一步,他都忍着剧痛发出呻吟。“你为什么到这里来,生人?”
爬到山顶以后,白云深又带着他的客人走过了几条破败不堪的走廊,最后来到一间古老的医馆。他将伤者安放在巨大的石台上,开始检查他的伤势。这人大多数肋骨都断了,一侧的肺已经坍缩。
“何必浪费时间呢?”一群浑厚的声音问道,白云深身后的黑雾异口同声。
白云深没有说话。他离开石台,来到医馆后方的一扇厚重的门前。门很难被推开,他的手只是在厚厚的灰尘上留下了掌印。他用肩膀顶主门板,用全身力量靠了上去。
“再用力也只是徒劳。”黑雾戏谑着说。“把他交给我们吧。”
白云深再次用轻蔑的眼色回应他们,他用力将门顶开。
红色的寺院里到处都有怨灵在飘荡,那些密密麻麻的惨白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白云深径直走向了后面的房间。房间里装满了草药和瓶罐。
白云深出神地望着他生前的这些遗留之物,努力想要回忆起如何使用。他拿起了几样看上去很熟悉的东西——绷带,已经发黄变脆,药膏,已经干结凝固——然后回到石台旁边照看那位伤者。
“别管他了,”黑雾说。“他来到岛上的时候就已经是我们的了。”
“闭嘴!”云深厉声说道。
石台上的人现在正在艰难地呼吸。白云深知道时间所剩不多,他想要包扎好他的伤口,但腐烂的绷带刚一绑好就会碎裂断开。
他的呼吸越来越短促,突然一阵抽搐。他痛苦绝望地抓住白云深的手。白云深知道,只有一样东西可以救他的命。他扭开了颈前的水晶小瓶,思忖着里面盛装的生命之水。只剩下很少一点了。云深不确定这一点是否足够拯救这个人,而且即使足够…
白云深不得不面对现实。救人的行为只是他对自己昔日生活的追忆,那个时候,他还是一个走方的郎中,对遇到的一些疑难杂症之人施以援手,想以此来帮助自己找回那段脑海中丢失的记忆,时间久了,也渐渐地在江湖上获得些许名号。
他行走过人迹罕见的离瓶雪山,遇见过高大魁梧的雪人,日夜守护着雪山至宝南泉雪莲;走过旱地千里的霜降湖沙漠,被困在高苟古城七天七夜……这些,都是他九死一生的经历,但这些都没有让他找回那段脑海中丢失的记忆。直到,他在无心涧的深处,发现了那种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翠绿色液体:生命之水。
在拼命取回一些生命之水后,他独自乘着船自无心涧沿着黑雾湖再到清河县,想将这些翠绿色液体安放在他唯一觉得安全的地方——南明寺,冥冥之中会有人来取走它们,然后他会回想起某些很重要的事情。
他以为他的船距离湖的深处很远,但他想错了。
巨大的黑雾翻滚着越过了船栏杆,随之而来的还有鬼怪的嚎哭和尖叫,他听到了那阵来自黑雾湖深处的笛声,渗入灵魂的曲子诱惑着他的小船缓缓驶入黑雾湖的深处——血岛。
他的小船被那些四面八方的怨灵用爪子撕得粉碎,意识模糊之间,他吞下了一整瓶的生命之水。顿时,那种喷薄而出的力量占据了他整个身躯,他的眼睛、耳朵、鼻子,甚至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在这种冲击力下逐渐张开、撕裂。
那种极端的痛苦一直持续到他血肉模糊,最后只剩下,一具白色的骨架。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的,他的白骨渐渐被翠绿色占据,骨髓、经络、血液、肌肤逐渐浮现。
随着浑身肌肉的蠕动,他睁开了双眼,这种感觉,似乎是,重生?他不知道,他此时的脑海一片混乱,生前的记忆与生命之水逐渐融合,白色,占据了他整个空洞的眼睛。四处的怨灵纷纷避开他,因为他浑身上下散发着那种翠绿色能量让他们感到刺痛、恐惧。
他独自在这座岛上生活了四十多年,他只想着有一天可以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四处都是怨灵、腐尸、怪物的该死的地方。只是,他挂在颈前的那一小瓶生命之水,已经所剩无几。
旁边黑雾中的灵魂在嘲笑他,无情的现实也在嘲笑他。眼前的这个人已经必死无疑,如果白云深使用了生命之水,他自己也必死无疑。他拧紧了小瓶,将它重新挂在颈前。
白云深从石台旁退了回来,看着那人的胸膛最后一次起伏。黑雾灌满了房间,恶灵充满渴望地伸出了黑爪。黑雾急切地颤抖着,将死者的灵魂从尸体中抽了出来。它发出了一声微弱无力的嚎哭,然后被新的主人瞬间吞噬。“又是一具行尸走肉的腐尸……”。
白云深一动不动地站在屋里,凭着依稀的记忆说出了一句祷言。他看着石台上的躯壳,苦涩地想起了他尚未完成的那项任务:将生命之水放在南明寺,冥冥之中会有人来向他讨要,之后他就会想起那段丢失的记忆。他必须要去南明寺。
他需要答案。
云深做出一个手势,一缕白色的东西注入了那具尸体。片刻以后,它从石台上坐了起来,几乎没有任何自我意识。但它可以看,可以听,可以走。
“帮我,”白云深说。
尸体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医馆的门,缓慢的脚步声在寺院空荡荡的大厅中回响。它走进了墓地的瘴气之中,路过一排排只剩空壳的坟墓,路过一具具露出白骨的腐尸。
云深看着那具尸体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血岛的中央,最后消失在黑雾之中。或许这一个能够带着答案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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