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DREAMS

        翻箱倒柜，我翻出厚厚的几沓日记本。泛黄的脆弱纸页，圆珠笔深深的稚嫩笔迹，将我拉回很久很久之前的梦里。

        我梦见自己和爸爸被《哪吒传奇》里的石矶抓到深山里。我很害怕，但是没有掉眼泪。爸爸被那个巫婆的黑衫子罩住，爸爸很瘦，他伸出手挥了挥，让我快跑。

        我爱看《哪吒传奇》，爸爸有时候也陪我看。我小时候驼背，他每次都伙同妈妈笑话我像申公豹，一笑就笑了好多好多年。

        我梦见爸爸把自行车横梁上我的小座子改成了秋千式，是透明的灰色，像水晶一样。爸爸载着我，一踩一踩。耳边的风很轻很暖，我在单车上荡悠悠，像小鸟一样轻盈快活。

        姥爷去世很久后的一天，我梦见妈妈和我坐在姥爷的三轮摩托上，还是那辆旧的、黑色的、有一根长长挂档的摩托。姥爷一言不发，只留给我们宽宽的脊背。走的是我的新家后门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往日昏暗的路灯没有亮起，天幕也黑如墨染，但路旁的中海湖却亮得像星河，萤火般闪闪烁烁，恍如天上的世界。我忘记了要去的方向，那童话的景象，是要开往天上吧。

        那辆摩托车很大很拉风，以前我洗完澡由它载着去姥姥家，路灯照耀里的金色街道上人声熙攘，我的头发像清香的稻草一样在风里乱飞成火苗的形状，到了目的地，它们干枯地燃尽了。

        小时候我挑食，爸爸妈妈管不了我，大舅很凶，他闷声训我时我就哭。有次家里做了鱼，我倚在大舅怀里，趴在他耳边对他说：“今晚我吃十个鱼！”大舅笑着说好。这个梦太真实，我分不清是真是假。

        好多年前夏达的《哥斯拉不说话》，我只看过最后一话，却对一些字眼印象如同崭新。“你那么期盼到来的‘未来’，正以惊人的速度流逝着，现在，我只希望更慢一点，让我来得及看看路边的风景，牢牢记住，一一打包，不遗点滴。终有一天送到下个我的手中，她开始接力旅行。”

        “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唱歌我爱笑，不知不觉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你是我永远不想醒来的梦境，是我置身灰色丛林里油绿的心思，是我回不去的热泪盈眶。我站在十八岁的尽头回望你，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