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形的翅膀

春光烂漫时，便可看见青虫了，在菜叶上蠕动，吊在槐树上乘凉。时近夏时，更有许多色彩绚烂的毛毛虫，在树叶上爬动，若是落入脖子，便会起一路绵延的红斑，痒、痛，让人肉麻。从小就特别厌恶它们，尤其害怕色彩鲜艳的。

听大人说，蛾子、蝴蝶都是由毛毛虫变来的。我难以接受，因为反差实在太大，极端的美丑，如何可以转变？外婆笑呵呵地拿出一堆照片，是母亲姐妹们小时候的。她指着一张满脸红褶子的难分性别的孩子问我：“这是谁？”我迟疑地看着她，知道这绝对是一个脑筋急转弯似的答案。外婆自己笑了：“这是你二姨！”点了一下我的鼻子，我愣得半天没回过神。

二姨是全镇知名的美人，即使在较保守的八十年代，都有为她弹吉他的男孩。小舅的女友是正宗的上海大家闺秀，眼高过顶的，为着看她未来的二姐，不惜屈尊来到小镇，看完服气了。于是，我相信了，毛毛虫是可以变为蝴蝶的。

2005年的夏天，我等来了我的女儿。她也是满脸褶子，通红通红的。我替她担忧，这样子以后怎么办？能变成好看的女孩子吗？她似乎也担心，大声地毫无风度地大哭着，愈发挣得脸红如紫。

现在她已经大了，居然也有美丽的倾向。她喜欢戏剧，喜欢满头珠翠的小姐，盈盈下楼来。她学冯素珍的顾盼，学杜丽娘的水袖，甚至她会惟妙惟肖地演唱词曲，因为戏里的美人。她反复地看，定格，拿纸笔画，消耗掉许多玩耍的宝贵时间，因为“她们真的好美啊”。她问我：“爸爸，我可以长得这么美吗？”我说可以，每个女孩子都是一个天使，有着隐形的翅膀。

这实在是句老生常谈，可她非常的高兴，这样的话也只有这样的年龄才会相信的吧，它可以带着她的心飞向未来，期待极致的美好。

蝉、蚊虫、蜻蜓都是可以蜕变的，我相信在它们孤独的生命旅程里，灵魂承续着能飞的梦想，飞翔让蛰伏、寄居、幻梦、流浪、受苦都变成值得。当它们还在土里、水下，还没有丝毫翅膀的迹象时，它们是否会动摇：我真的能长出翅膀、飞上天空吗？所以，不是每一个毛毛虫都能变成蝴蝶，而蝴蝶都是由毛毛虫变的，有信仰、有信念的毛毛虫。

生命实在是需要浪漫的，比如说古人相信柳絮可以化作浮萍，而腐草可以升华为萤火虫，现代人相信孩子天天看着金童的照片，可以长得像他，多么美好善良的想象啊！都说想象力是科学的翅膀，怀揣飞翔的梦想，平淡的日子就有了传说的期待，也可以变得精彩一些，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