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她照着相,没有发觉凉小米站在身后。弯腰拾起掉在地上地大衣拍了拍,走到桉若素旁边,背着栏杆。“看,又想感冒了不是?”凉小米柔细的金色碎发衬着笑盈盈的脸,清晰得很。
“我没事,”桉若素偏过头,把手中的索尼关掉,揉揉凉小米的头发,“没你们想得那么弱。”
“啧啧,你要是病了,他肯定又要怪我没照顾好你。”凉小米嘟着小嘴忿忿地说,脸上的表情,完美地遮掩了失落。
话音还未落,桉若素的手机就响起来。桉若素收好相机边忙着掏手机。“肯定。肯定。肯定又是沐柯那个神经质打过来地!”
桉若素打了一个“嘘”地手势示意凉小米安静。凉小米看了她一眼,笑了一下,转身回到屋内,随手关上门。
屋里阴暗得如地狱。凉小米隔着玻璃门看着光芒下的桉若素,她笑得怎么可以那么幸福。你怎么可以呢。凉小米没有让她看见自己盯着门外,眼光恍惚全然都是厌恶之意。
你的天堂。就是我的地狱。
[2]
其实是设计不怎么科学的小区。为了在有限的空间里获得无限的利润的房地产商的杰作,相邻两栋楼一臂可及的距离。
一臂距离。凉小米熬夜的时候吃着之前冻在冰箱里的巧克力味的牛奶。冻成冰的巧克力奶一直都在凉小米的生活中占有不可磨灭的分量。
巧克力的香味足以让对面房间的小孩闻到。
直到对楼家的小孩望过来,怯怯地开口:“...能给我吃一口么...”目光都迷离在凉小米手中的汤匙上。又不好意思又不安。
凉小米惊异地抬了头,看见对楼小孩灯光下面黑曜石一样的眼睛盯着自己手中的东西闪烁着流光,又干净又清亮。跟他那张花花绿绿地水彩脸鲜明对照。是个幸福的孩子呢。凉小米笑了一下,像她以往一样,大大的笑脸,对他说:“过来吧。”声音小小的,轻轻的。
足以让对面房间的小孩听到。
一臂距离。凉小米每天坐在房间练琴的时候,对面小孩就会在画画。他画的苹果总是有一个大洞,他对凉小米说,那是虫子蛀的。从此以后凉小米只吃切开一半的苹果。他画的车总是飞在天上的,他对凉小米说,天上出了车祸不会塞车。从此以后凉小米一听到飞机声都会有阴影。他画的凉小米,总是吃着冰冻巧克力奶的,他对凉小米,只字没提。连画都小心翼翼地藏在背后。
搭在楼间窗台上地木板,被对面小孩来来回回地踩。
一臂距离。熟络之后才发觉对面小孩其实是很爱玩又很爱现地小屁孩。拿破仑怎样怎样,达芬奇怎样怎样,甚至巴赫又怎样怎样,从来都是口若悬河地说。凉小米就静静地坐在一边听,边吃着必不可少地巧克力奶冰。凉小米也没有告诉过他,他的声音对于凉小米来说,是多么的致命。
凉小米的恋声癖。虽然平常却是最薄弱的一环。
甚至连抓画笔的声音都可闻。
一臂距离。漫画都可以在楼道间穿梭。
一臂距离。熬夜做完习题就开始侃天侃地。
一臂距离。对楼男生的理科与凉小米的文科互补。
对楼的男生。灯光。画作。默语。木板。还有巧克力奶冰。跟着凉小米一起长大。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十五年前。
他们第一次交谈,是在十五年前。
十五年前,住在凉小米对搂一臂距离的男生。
是沐柯。
[3]
桉若素就像插曲,至少当初凉小米是这样认为的。突兀而堂皇地插进了他们又平淡又默契又愉悦的主旋律。凉小米从来没有想到过,这首歌的主角,从来都不是自己。
一切都措手不及。
凉小米甚至还来不及探究自己跟桉若素成为朋友的原因时,沐柯就已经叛离了凉小米跟他原有的轨道,高速而默然地朝凉小米不可预知的方向呼啸而去。连招呼都未曾打过一个。
是么。你喜欢她了。凉小米在心情里面这样写着。
“无论你要怎么样,我都会帮你。因为我们是朋友。仅仅因为我们是朋友。”凉小米固执地重复着这句话。无论是当初凉小米帮沐柯跷课,瞒老师,大义凛然地对沐柯说的,还是现在凉小米下定决心要帮沐柯追到桉若素,绝望无比地对沐柯说的。凉小米都不会让沐柯知道,自己脸上一如既往大大的笑容与心里波澜壮阔即将决堤的难过丝毫没有关系。
我从没有熬夜的习惯。你可曾知道?
每每熬夜眼下的青筋都会凸显出来,第二天就会流鼻血。你可曾知道?
我看着梵高一幅幅我觉得丝毫没有美感的东西让自己喜欢上。你可曾知道?
我为你保留着又短又碎的头发,天知道我多么喜欢摇摇曳曳的长发。你又可曾知道?
原来我对你的爱情。宛如削足适履。
削足。适履。
可是你的这些“择偶”标准,桉若素一样也没有啊。
凉小米的嘶嚎,无望到可怖。
[4]
她们是朋友。
即使是这样她们依然是。
她的天堂,就是凉小米的地狱。
即使是这样,她们依然是、
[5]
这个夏天跟十五年前一样。
只是沐柯迷失在过去的时间里,凉小米再也找不到。
手中的巧克力奶很冰。阳光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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