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段时间在豆瓣上看到一句话，深有所感，“路上没有灯火的时候，就点亮自己的头颅”，在混沌的黑暗中行走，丢弃平日杂念，抛下琐事束缚，做一个知晓明日的寻道者，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
年纪尚小的时候，对长大这个事特别期待，仿佛一睁眼就可以看到，长大后随之而来的日子是光明而美好的，从不晓得长大后会有种种碰壁的可能，只是心里骄傲地认为，大人们再也不能以「你懂什么，你还只是个孩子」这样的理由而忽视我的想法。长期以来，我该是个在陌生人面前显得胆怯的小女孩，在家里也是千方百计地躲避接电话这样的活，去到亲戚家也总被家里人教导，「记得要主动叫人」，过年的饭桌上总是吃得慢吞吞，往往吃完只剩三两人，才弱弱地说一句「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直到去年的时候，还三番两次听到亲友对我的评价是「话少」。咦，原来我在他们心中的形象是这样的！当然，我可以在此肆无忌惮地解剖自己，毫不费力地搞清我为什么话少这件事，难为的是让不了解你的人去了解你。我已很久没写长文，更没有列大纲的习惯，说不说得清只能靠临场发挥了。
言归正传，据老妈十分靠谱的回忆，我自打呱呱落地就比较瘦，还不肯好好吃奶粉（这是我长不高的原因之一吗），小时候特爱哭，契了名之后才好点。对小孩子家来说，哭是家常便饭，而我的哭总不是因为无理取闹，更像是一种天性。在某种情绪下，我只觉得哭出来就好了，就像给汤加上了调味料，喝了也就罢了，哭出来就舒服了，这样的哭与天快塌下来这样的大事完全无关。懂事以来，哭的时候总会藏得很好，避免旁人问起「你为什么要哭」这样的问题。天！对于这个问题，我只想交白卷。如果不幸被人发现，也无所谓，人生海海，谁没哭过？
虽然是这么爱哭的一个人，但很多时候居然都能自取其乐，不管是众乐还是独乐。小时候经常跟着一群人东跑西逛，挖地瓜，捉泥鳅，做风筝，偷果子......简直是上了同一条贼船，就差一脚踢开新世界的大门了。独自一人的时候也闲不下来，时常蹲在草地上找甘草（真的很小棵），甘草开着黄色的小花，有药用价值，可以挖来卖钱（我是挖来玩）。学校背后有一片小树林，我经常去捣鼓白蚁的窝，使劲扳开干燥的树皮，用树枝弄掉里面的泥，看着白蚁四处乱爬，我便兴冲冲地赶往下一棵树。匆匆忙忙的昆虫，从来不懂人间的恶作剧，它们只有生存的本能，却繁衍了一代又一代。我最喜欢去的是靠近农田的小溪，里面有很多小鱼，在边上边走边看，瞄准了再下手，往往失手的概率比较大，裤腿不管挽得多高，总也会弄湿，真让人恼火，艰难抓到的几条小鱼带回家给猫当了下午茶。在家里有时也一个人玩牌，发完牌后，一人扮三角，输也是我，赢也是我。最最无聊的时候，便要拿出解闷法宝——迷你版的哆啦A梦漫画，随处可去的竹蜻蜓和任意门，装着各种宝贝的口袋，让小小的我十分向往，如果可以穿越到漫画里，夫复何求。小孩子的脑袋里装着一个小世界，我在看超人动画的时候，真觉得自己也变成了正义的光，可以消灭怪兽，拯救世界。当下又记起小王子里的「算账」先生，除了算账以外，他什么也没做过，老是说「我有正经事，我是个严肃的人」，小王子对此有非常尖锐的评价，「他简直不像是个人，他是个蘑菇」。但愿，现在的我依然不是只会干正经事的蘑菇。在忙碌中沉睡的人太多了，正经事是压倒童年的最后一根稻草。
有很多时候，我希望有个哆啦A梦的口袋，装下生命最初的光和故事。在某些黑暗的日子，从容地从口袋里掏出法宝，来吧，管你是魔鬼还是天使，我一律见佛杀佛，见鬼杀鬼。这样幼稚的想法不足为人道，现实社会太缺乏浪漫，电商平台炒起越来越多的节日，我觉得如同鸡肋，好像借着资本主义的风，任何潮流都能随时飞起来，从不质疑的跟随，不加思考的评论，让当下的语境变得越来越格式化，同质化。我们是被驯服得太好的群体，为此感到有点悲哀。
黄河在咆哮，时代在加速前进，你走出家门，穿过人群，挤进地铁，赶去打卡，忙着工作，一切都在变快。我们忘了留点时间给自己，忙着忙着就忘了，忘着忘着就习惯了，于是，「忙」成为一个心安理得的借口。家里的老人生病了，你自以为很忙，只匆匆去探望一次，却不晓得这有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你知道，没人能卸下你的「忙」，这是你自己肩负的重担，如有选择的话，你也想选择「不忙」。可人世间往往有很多不讲道理的时候，有时我们没有选项，前方也不会提示「高能预警」、「危」，自古以来，没人能逃过生死的审判。加缪在《西西弗神话》的结尾写道，应当想象一下幸福的西西弗斯。被众神判处的西西弗斯，永不休止地滚石上山，如你想象，此刻西西弗斯站在山脚下，他费力举起巨石，慢慢的迈向山顶，巨石由他掌控。虽然巨石仍会滚下，但向着高处挣扎本身可以充实一个人的心灵，推着巨石不断前进的毅力应当被肯定，现在，我能看到快乐的西西弗斯，他的命运完全是属于他的，不归属于诸神，也不归属于世间。在生命的最终审判到来之前，我只归属于我自己。
看看吧，从小不爱发言的我，却在这里大书特书。当我面对一个人，并觉得彼此之间并无可谈之处，我马上就想走开去做自己的事。我对于没有兴趣的人和物，都保有一种天然的冷感，只是碍于情面有时不得不装出一副聊得来的样子。大众似乎更偏爱健谈的人，每当有人说我内向的时候，我都感受到一种性格上的歧视，在他们眼里，内向好像是一种贬义词，而我刚好被这个所谓的贬义词砸中了。性格本身并无好坏，内向和外向只是性格的一个维度。我承认我是个内向的人，但我无法认同内向是需要改变的。世界应该允许一部分人沉默且快乐着，我独自看着月升日落，在人群里待着不说话，自然的景物自然美。晚上临睡前，拿着kindle慢慢地看红楼梦，也是一种难得的乐趣。今年也是个劫数无穷的一年，索性尽兴哭了好几回，一个人默默抹眼泪，也不觉得悲哀，只是水满则溢，月满则亏，情绪到了低谷则哭，如此而已。想想黛玉哭干眼泪仍回去做她的绛珠仙子，我哭完之后便只能咒骂几声白云苍狗不近人情。清醒的人在世间尚有一处容身之地，文学最不急于揭露真相，人生也是如此，重要的不是开始，也不是结束，而是过程，在任何时刻，如果能够笑着说「我出发了」，那就一定没问题。
「所有年轻人年轻人年轻人，问题出现我再告诉大家」，五条人的歌真的很快乐，听一晚上都没问题。OK，叶三的《我们唱》和“花钱”乐夏都看了，对五条人的最大感受是很真，穿着拖鞋上节目，架子鼓上贴纸条，我脑海里顿时想起一个作家——许知远，他同样喜欢穿拖鞋。实话说，还是说实话吧，我也喜欢穿拖鞋，当年高考还是穿拖鞋去的，嘿，真的放松，填错答题卡都不慌。让我们穿上人字拖，跟那些不再忧伤的年轻人听一听五条人。对未来的忧虑啊，暂时放一放。
既然提到了乐夏，那就顺便提一提我最爱的综艺节目——圆桌派，窦文涛主持的谈话节目。四人一桌，点上香，围绕主题展开讨论，不同观点的碰撞，不同视角的解读，真是我理想中的聊天形式，这不仅是语言上的交流，更是思想上的交流。印象最深的是蒋方舟关于一个人被迫变老的说法，「人在年轻的时候，会觉得自己可以逃进很多东西。你可以逃进叛逆，逃进审美，逃进游戏，逃进虚无。但是在承担责任的那一刻，你发现现实当中有比你更无力的人，需要去依赖你。就在那一刻你没有资格年轻了，你必须变老，就心里还是挺难过的」，也许，都会有那么一天，我们含泪收起了逃离现实的欲望，转身开始面对水深火热的生活。那么，我们会因此成为能打抗挨的巨人吗？不会，我们一直很渺小，如蚁如尘，渺小却不弱小。
忽而又想起高中时看的《平凡的世界》，田晓霞和孙少平是记忆里最初的意难平。他们聊到苏联的作品，其中有一篇散文——相约十年再见的两个人，最终没能等到再见的那一天，十年之后，男生买了一束铃兰来到约定的地方，伫立片刻，把花献给了一位灰眼睛姑娘便离开了。田晓霞和孙少平也有无法兑现的约定，洪水带走了一切。时至今日，我也是个不肯轻易许诺的人，总感觉承诺无法兑现这个事太难受了。对于没底的事，我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感，不会轻易去碰，这也许造成了我性格上的优柔寡断，我永远都在寻找一个平衡点，让自己可以鼓起勇气接受新事物，事实却是我总是犹豫不决，难以迈开脚步，仿佛被困在虚拟笼子里的鸟，成天待在原地，怎么也飞不起来，这是一种自我困境，与外面的世界无关。摘下平日的面具，看到举步维艰的自己，真想早日找到那个斩钉截铁的点，撒开手去做一个不再犹豫的我。
以前看海子的诗，觉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充满阳光和希望，在社会爬摸打滚几年，才看见背后的黑暗和绝望。年轻的诗人在铁轨卧下，告别了世间。要么向现实妥协，要么永不低头，他触碰死神的那一刻，也完成了自己的死亡绝唱，多少年后，太阳依旧热烈，水波依旧温柔。热爱一切的生命都在刀刃上跳舞，心中有火的人，才能随时吐出光明。我要从灰暗的日子里夺回春天，再夺回一个响亮的名字，还有一支披荆斩棘的笔。然后，打着拍子唱歌，任由命运将我置于漩涡之中。关于明天，我不再过问诸神，通往未来的路途很遥远，我不知去向何方，只知归来以后，仍要做回那个热爱生命的孩子。
如此，也算是回到生命最初的光了，干干净净的一声啼哭，胜过一整个宇宙。
悄悄翻了下日历，月满华洲的中秋又快到了。忆起小时候，姐弟几个坐在小矮凳上赏月，偶尔还会飞来几只萤火虫，月亮把四周照得亮堂堂，我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老妈爱讲以前外婆说过的故事，我听了又听，也不觉得腻。老妈还说，不能用手指月亮，小心被月亮割耳朵。那时的我信以为真，对月亮充满了敬畏之心，有时无意间指了月亮，总会提心吊胆，赶忙做了一个揖，第二天早上醒来，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咦，好像没被割掉呢，也许是月亮大人忘记了。如今，我已知晓宇宙洪荒，生活如谜，不再轻易将信任交予他人了。
最近重温《千年女优》，尤其喜欢画家说的一段话，「比起满月，我更喜欢十四日的月亮，十四的月亮还有明天，又被称为明天的希望」。今天的我仍在迷雾中行走，看不清前方，但不要紧，勇敢地走向明天，心中的火把就不会灭。
现在，我要郑重地对过去的自己说一声——「嘿，当年你也不过如此嘛，从今往后也请继续努力呀」。偶尔也回过头看看吧，无论是昨天，今天，还是明天，所有的我都会面向所有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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