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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只可成追忆

此情只可成追忆

作者: 亦傻亦痴 | 来源:发表于2020-04-04 11:43 被阅读0次

    走过沧海桑田,看惯离合悲欢。回首处,光阴薄,人心淡。太多的事,提起不如放下。太多的人,相见不如怀念。

    淡定,是人生最曼妙的风景。从容,是生命最高贵的礼仪。红尘阡陌,纷纷扰扰;烟火人间,寂寞喧嚣。有谁?如佛家修到心无挂碍。有谁?似道家炼到无为无不为。难呵!“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总有一些事,岁月愈老,记忆愈新。总有一些人,日子越淡,回忆越浓。

    曾经,因“双肩挑风雨,两脚踏坎坷”这句话枯肠搜索无数遍,灯火阑珊,蓦然回首,却发现,再美的诗,再好的词,也无法为挑工(搬运工)作恰到好处的注解。没有人喜欢干出卖苦力的活儿;也没有人喜欢一份吃不饱饿不死的工作。在一穷二白的年代,在落后闭塞的地方,挑工,挑的是农产海产副产品,挑的是柴米油盐酱醋茶,挑的是家、是日子、是人生。

    人生,都说是一个从 繁华到宁静、从绚烂到平淡的过程。而当年把我带到世上的这位挑工却从没走过繁华,也从来没绚烂过。早年挑重担,壮年惹病患,中年腿蹒跚,老年常卧床。不见繁华,只见落寞;不见绚烂,只见平淡。平淡到无味,无味到无奈,无奈到一九九一年夏天,无奈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一直在回忆,回忆他的过去。我一直在寻找,寻找那些属于他的绚烂......

    一位孩子成群的父亲,一位收入微薄的挑工,在六十年代,在某个小年那天,当他肩挑担子走过镇上的市场面对脚下的五圆钱时,眼前肯定闪闪发亮,心里一定窃喜。不用付出任何代价,甚至不用吹灰之力,只用信手拈来。

    来得晚不如来得巧。挑工,如一片渴得露出裂缝的稻田;钱,似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来的正是时候,来得恰到好处。

    五块钱,可以为女儿们裁上渴望的花衣裳。

    五块钱,可以让儿子们穿上梦想的新鞋子。

    五块钱,可以令全家体体面面欢欢喜喜过大年。

    西方有句谚语:“凡人皆有得意时(Every dog has its day)!”幸福,谁都可以拥有,谁都可能身在其中不知有没有。课堂上有学生问老师幸福是什么,老师笑而答道:当你憋了半天的尿,终于找到一个地方可以痛快淋漓的时候,那就是幸福。

    手里呵护着那张印有炼钢工人的五圆钱,挑工就是那痛快淋漓感到无比幸福的人。只可惜,他的幸福太短暂,短到只有一泡尿的工夫。犹如烟花,一瞬间,繁华落尽,寂寞满天。

    问斜阳,斜阳正浓,看行人,行人匆匆。挑工,漫卷纸烟,独坐路边。如野渡的孤舟,似涧边的野草。没有人理会,没有人在乎,只有他自己,用那略显忧郁的双眼,睃巡着来来往往。

    残阳近黄昏,游子黯断魂。此时的挑工,魂没断 ,可心越来越乱。炊烟渐起,他知道,有人等他回乡里,有人等他归家去。

    等呵等!生命都是在你等我,我等你,或者在等这等那中悄然老去。岁月蹉跎,经不起随意消磨。时光荏苒,由不得来去姗姗。

    姗姗来迟的是寻寻觅觅悲悲戚戚的妇女,是挑工冷冷清清殷殷勤勤等待的人。他把孩子们的渴望和梦想还给了她,挑起担子大步流星走向夕阳沉醉的地方。

    沐着霞光,踏着歌声。一百来斤的担,二十多里的路,比往常任何时候都挑得轻松,比过去什么时候都走得轻快。

    快乐,不是只有钱才能给予;也不是靠占有才能获取。挑工对快乐的见解是:如果他欢喜,别人因他而伤心不已,他说他会吃不下,睡不着。对于他傻瓜式的行为和理论,我不理解,也不抱怨。即使他从没在过年时给过我五分钱压压岁;尽管他在我上中学那会没办法让我吃上五毛钱的饭菜,我依然不抱怨。

    五分钱,是我儿时的梦;五毛钱,是我少年时的痛。贫贱生哀愁,那是不可避免的事。儿时的愁是睡不好,起得早,穿不暖,吃不饱。少年时的愁是挑工身体日衰,手脚不灵,举箸提笔,诸多不便。

    “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身体不便的他恰似漫入高楼的苍茫暮色,而年少求学得不到照顾的我就是伫立楼上发愁的人。

    不是所有的少年都不识愁滋味;并非绝大多数的年少者都喜欢为赋新词强说愁。愁非得已,因何而起?因他的无奈,因他的颓唐,因他的忧郁......

    悲欢人生,苦乐年华。日子虽愁满西楼,有时候也可舒展眉头。一个略懂文墨的挑工,终究有些不同。年少时,难闻肉味,却有翰墨飘香。难得欢喜,却常有笑意。清奇,俊秀的楷书,快速,准确的心算,多少次惹人顾盼,多少回引人啧啧赞叹!

    时光倒影,昨日重现。左手算盘,右手毛笔,笔如龙舞,珠似箭飞,看他如何写日月,看他如何数春秋。

    午夜梦回,依稀仿佛,老老少少,前前后后,或站或坐,或痴或醉,听他说今古奇观,听他评人情世故。

    人生由来无十全,不如意事常八九,

    看淡看开自然无,事大事小日日有。

    精忠报国杨家将,七子救驾六子归,

    六郎归来六子去,五郎削发五台催,

    四郎落蕃为驸马,偷偷探母泪凄凄。

    人生有悲亦有喜,是喜是悲寸心知。

    三生总有做人时,时好时坏不由己。

    满城风雨留清梦,二杯浊酒慰平生。

    说一出征东征西,讲一回扫南扫北,

    唱一曲曲秦香莲,骂一声声陈世美。

    糟糠之妻不下堂,贫贱之交焉可忘,

    讲义讲仁讲道德,做人做事坦荡荡。

    ......

    听不尽,古今兴亡事;叹不完,人生寂寞时。人生几何?何用对酒当歌!称一称,数一数,方知计算机的年代让人找不回当初。

    当初明月今犹在,只是人不来。虽知回忆惹感慨,应有温暖可盈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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