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过往

我的奶奶是家里的第二个女儿，第二女儿总是不太受关注的。我的奶奶总是这样。

我的奶奶当年也是很漂亮的，是村里出了名的能干。那时候都是人去挖沟，我的奶奶也去，一个人比年轻的壮小伙干的还多。我奶奶身体很壮实，但是那一辈的人没有知识，从来不懂得怎样照顾自己，或者说没有条件照顾自己。

女人是有例假的，例假对于所有女人来说是躲不掉的烦恼。那个年代的例假是要用棉花之类的东西。但是谁家会有那么金贵的棉花，总是有也不会用，都是些家里的破布，来回洗。我的奶奶为了节省这些东西，每次来例假的时候，都去河里待着。听姑姑说，那时候河里的水都是红色的。人都是肉长的，再好的身体也经不起在水里泡着，更何况是在例假的时候。因此，我的奶奶有严重的风湿骨病，她的腿会在阴天下雨又麻又疼，在我的记忆里，她从来都是拄着拐杖走路的。

我奶奶曾经这么形容过她的母亲，她说，当年为了几个驴肉火烧，追了几里地。我奶奶家算的上一个小地主，我爷爷家却是地地道道的贫民，真的应了那句话，家徒四壁。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嫁给爷爷，女人的爱情总是那么无法理解，即使同为女子，我也参不透其中道理。那时候也是家里人都不愿意，但是我的奶奶还是嫁了。据说是回门的时候，多带些驴肉火烧，还是拿错了。那时候的驴肉火烧可是金贵的东西，过年都不大能见到，我奶奶的母亲追了几里路，把驴肉火烧要了回去。

母亲是伟大的，生孩子时，她的身体被用来滋养生命，她的营养在生孩子是被孩子剥夺的；养孩子时，她的精力是被分散的；等到孩子出嫁之后，她的思想是被孩子占据的。当女孩成为母亲的一刻起，她的生命就已经被占据了。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分了太多，剩下自己还能有多少呢。即使是追了几里地的驴肉火烧，里面会有多少是为了自己呢。

这是很久的事了，但是我奶奶记了一辈子，我奶奶说这些的是有怨的，也是有恨的。母亲对于孩子的伤，即使不在了，也会留下痕迹的，像身体的疤痕，永远不会有愈合的一天。身体上的疤痕也许会有机会消除，但心里的疤痕永远不会消退。

可是我奶奶的母亲真的不爱我奶奶么，这又是一个生命难以回答的问题。在我奶奶的几个姐妹里，我的奶奶是混到最不好的，即使是生了六个孩子，陪在她身边也不过是我这个不受待见的又不懂事的孩子罢了。我奶奶的母亲临死前，曾经嘱咐她的姐姐和妹妹多照顾她。她的母亲到最后放不下的却是这个过得并不好的孩子。母亲心里装的东西太多了，承担的东西也太多了，可是她的回报却又是少的可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