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苏轼具有忠厚的性情、中庸的人格,却依然不能一骋其志。根源便在于,他对道的坚守,使得他始终不能为当道者所赏擢。
苏轼服膺圣道,终身不易,死且不避,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
这也是他千百年来一直受人热爱的原因。
他所谨守不移的道,就是他的磐石般坚诚的信仰。正因心中把定了信仰,这才能置生死于度外,如他自己所说,“若乃尽言以招祸,触讳以忘躯,则非臣之所恤也”。
神宗、王安石与苏轼之间的根本歧异,在于前二者追求功利,而苏轼却信仰“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前二者相信国富则民丰,君强则邦固,苏轼却信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学者李一冰曾说:
苏轼,是个标准的儒学者,他愿与众人同歌共泣,不会在寂寞中离群索居。
公元1061年,24岁的苏轼结识了26岁的章惇,二人一见如故,结为挚友。
却不想38年后,章惇却成了刺向苏轼最毒的那枚剑。
这年,被贬惠州的苏轼,在章惇的陷害下又贬海外,再无复起可能。
章惇一朝得势,位极人臣,而苏轼则于蛮荒之地,贫病交加。
世俗的眼光里,在仕途的较量上,苏轼可谓是输了个彻底。
章惇玩的是有限游戏,要当宰相,要杀人,要实现野心。
当时看来,他是获胜者,而苏东坡被放逐,是出局者。
但苏东坡玩的是一个无限游戏,他玩的是整个游戏的边界,他无时无刻不在享受人生。
章惇活的是一个剧本性人生,而苏轼活的是一个传奇性人生。
纵观他这一生,无论外界境遇如何,从未让内心被环境吞噬,反而超出环境,用内心去照亮脚下的路。
命运的洪流中,若想身如不系之舟,不妨看看苏轼的这场“无限游戏”。
苏轼的一生异常跌宕,起时似飞龙在天,落时如蛟龙失水。
年少时,他一朝中第,万众瞩目。
初入仕途,他怀抱澄清天下之志,饱受仁宗青睐。
然而,如此顺利的人生开局,却也抵不过命运的一夕捉弄。
他先是因与王安石政见不合,遭“革新派”排挤,后因“乌台诗狱”惨遭贬谪,待保守派上位,又因针砭时弊受同僚倾轧。
及至哲宗元祐年间才终于峰回路转, “三入承明,四至九卿”。
却不想,哲宗亲政后受章惇挑唆,他又被一贬再贬。
细数苏轼这四十载的宦海沉浮,竟有三十多年奔袭于流放之路。
若于常人,面对如此颠沛,怕是早就一蹶不振。
但生性豁达的苏轼,却始终能不受困于起落,不束缚于境遇。
被贬黄州,他辟东坡,建雪堂,游赤壁。手把禾锄,于垦荒种地间,自得妙趣。
被贬惠州,他挖草药,酿美酒,泡温泉。跟农夫并肩劳作,与隐士谈天说地。
晚年被贬儋州,食无肉,居无室,民无识,他便动手造屋,研发美食,兴办学堂。
友人问他,贬谪的日子可是苦不堪言?
苏轼笑着摇摇头说: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
大家纳罕,穷途末路之下,如何活得自在?
苏轼沉吟道: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命运的洪流里,我们身似扁舟,随波起伏:
生活总有不顺,多的是事与愿违,少的是天遂人愿;
更别提人心难测,世道凶,前一刻你光芒万丈,后一秒便可能跌落神坛。
生活的巨浪接连袭来,你会不甘、委屈,可现实往往是你越执拗抵抗,越会被命运掣肘。
唯有把自己活成一弯活水,不因起而流于逸乐,也不因落而万念俱灰。
接纳命运无常,看淡起落境遇。
如此,才能柔软流淌,奔腾不息。
古往今来,落魄文人数不胜数,隐居山林不问世事者有之,在悲春伤秋中自暴自弃者更多。
相比之下,苏轼却能“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尤为难得。
即使一生落魄、深陷泥泞,他也始终对自己、对他人有一份担当。
谁都有不如意的时候,或许是事业上的瓶颈,或许是感情上的坎坷,也或许是命运的戕害。
紧盯着失败不放,只会在怨怼中荒废生活。
很多时候你越执着得到,失去的反而更多。
相反的,当你心无旁骛地做事,力所能及地助人,反而会迎来新的际遇和转机。
我们能做的,就是放下得失之心,专注眼前的事、手头的事,静待时机。
受人推崇时,他没有沾沾自喜;被人诋毁时,更不会万念俱灰。
很认同一句话:假如你是一棵树,别人的话就是一阵又一阵的风。
人生荣辱不常定,唯有南山依旧青。
稳住自己的心性,才能像一叶扁舟,驶过人生的万千激流。
他开垦东坡时,有天走至半路天降大雨。众人东奔西窜,狼狈躲雨。
他却悠哉游哉,一路走一路吟诗: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这首《定风波》,恰当地形容了苏轼的一生。
从世俗定义看,他并非成功者,但在时间与人心构建的评价体系中,苏轼却最终留像人间,成就不朽。
《牡丹亭》里写:风无定,人无常。
今日之欢喜,明日之忧愁;今日之推崇,明日之戕害。
人唯有在低处看得起自己,高处看得见别人。
对可控的事情保持谨慎,对不可控的事情保持乐观,才能安然地走过人生的高高低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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