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年间,凤翔郡息县来了个跛脚大和尚,本是路过县令的府邸,谁知怎么想的就盘坐在大门口不走了。
门房一看,心想:“这阵仗不对啊,哪个胆大的和尚敢来县太爷府上堵门?”于是就上前问话道:“大师有何事?”只见那和尚并不答话。门房也不生气,掉头就进门找管家禀报。
管家一听,也觉得这是个事,得去看看。没等管家走到门口,就听奴役来报,大和尚就被游湖归来的夫人撞见,迎进客厅了。
客厅里,夫人请和尚落座看茶,待和尚饮过一杯后,夫人便问:“大师何故来我府上?”
和尚也不拐弯抹角:“施主,我本是路过贵县,但见府上有妖气,所以想探个究竟。”
此话一出,吓了夫人一跳。转眼,夫人便怒斥道:“我敬你是出家人,所以以礼相待,怎么还欺我一个妇道人家,你就此离去,不然等老爷回来拿你治罪。”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施主家真有大妖。”和尚双手合十缓缓道,见夫人不语,和尚继续说:“我观施主家妖气浓郁,定是有大妖潜伏,趁这大妖还未作乱害人,早早降服才好。”
“嘭!你这出家人休要乱语。”夫人拍桌大怒,不等和尚辩解开口又说:“自我家老爷上任来,这凤翔郡谁不知我息县日益富足,整县家家有余粮,户户存闲银。哪有什么妖物?去随管家到账房领上十两银子,算我赠寺庙香火钱,速速离去吧”
“施主,贫僧我只再多问一句,问完就走,如何?”
见那和尚服软,夫人内心小悦,于是便点头应允。
“夫人是否经常头晕,嗜睡体乏,无端心悸?”和尚话说完后,只见夫人还盯看着他,那神情,好似还等着和尚往下说。人都是这般,只要涉及自身健康,即便是说的不对症也要多打听几句图个心安。
空气中火药味淡了,但是变得沉闷起来。
半晌后,只听夫人幽幽一叹,接着道:“大师所言不差,妾身的确有此症状,正是如此,嫁于老爷至今无后,每想到这儿,便心生愧疚。好在老爷不计较,我才有脸立于人前。”话说到这里,夫人便以手绢掩面,潸然欲泣。
猛地,夫人抬头对和尚说“我素来崇佛,所以见大师坐于门口,便邀进门大师饮茶,若是大师能治我身疾,怀上老爷子嗣,我定让老爷送上千金,为佛像塑金身。”
和尚并未答应,只是望着夫人,眼中充满怜悯,像极了崖壁上雕刻的大佛,,俯身低眉注视众生如蝼蚁。
“施主,实不相瞒,你这一身疾病是沾染妖气所导致,只要大妖除去,身体便会安康。”和尚面容坚定,不再多言。
夫人神色慌乱,从表情已经看出她对和尚的话信上八九分了。这妖,是自己一生幸福的拦路石,必须铲除!
和尚在府中住下了,是夫人极力张罗的。到底是官宦大户,夫人虽不是八面玲珑,那也是小有心思,一方面稳住和尚,让他在府中寻找妖气来源;另一方面等县令从避暑水榭回来坐镇家宅,毕竟老爷才是她的主心骨。
三天后,县令回府。
夫人领着大家到门口迎接,还特意叫上和尚。和尚左手托钵,右手持禅杖,夹杂在丫鬟和仆役中间。
哒~哒~哒~哒,单匹月白色骏马拉着一辆枣木马车缓缓驶来,这马走步不大却跨度相同,显然经受过严格调教。马车行至府前自动停止,还是那个心思活络的门房,早早将木阶放置在马车旁。
车上探出一只手,撩开帘子,接着便见一儒士打扮的男子弯腰而出,相貌不俊,但也不丑,显然这就是县令大人了。不等下去木阶,就见他望向夫人,可见伉俪情深。
突然,县令看见了和尚,和尚也正望着他,两人神色皆是不变。“阿弥陀佛,贫僧见过大人”和尚左手立于胸前,诵一声禅语。众人却惊奇地发现,原先左手所托的钵停滞于空中并未掉地,不禁大呼神僧。
唯独县令没惊讶,并未还礼却反问道:“敢问大师法号?”
“法号鉴明。”和尚话音刚落,众人不禁小声议论“洛阳慈云寺鉴明法师?那可是远近闻名的有德高僧啊!”
儒衫县令没动,还站立在马车上,脸色阴晴不定。随即张口说到:“大师来此县多日,觉得我治政如何?”
和尚面露笑意,答道“息县百姓富足,安居乐业,可惜这并非你该做的事。你有心庇护一方民众,所以我以礼相见”
“你把我逼急了,不怕玉石俱焚再搭上一城生灵?”县令厉色道。
和尚坦诚地望着县令说,“自己辛辛苦苦打造的太平景象,大人不会忍心毁去的,这一点我知你意。”
人若是被他者知道了底线,就会受制于他者。妖,也是这样吗?和尚的佛经中也没定论,但是化身县令的大妖的确是这样,它不会动手了,既打不过和尚又不愿伤及无辜。
县令缓缓转身,又弯腰进了马车内,再没看夫人一眼。“善哉善哉,大人车马劳顿,贫僧请大人饮水”和尚说罢便左手一挥,金钵直飞入车。良久,金钵又飞回和尚手里,马车内空空如也。受人敬重的人,应该体面的退场。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大人就是大妖,高僧降妖除害,功德无量。
可是,这妖造了什么孽?在大妖的治理下,凤翔郡息县官强民富,旱涝无忧。消息传开后,百姓拦着高僧,想要问个究竟。
和尚此时缓缓道出大妖的来历,“这大妖是云梦泽的三足金蟾,修道千年而化形成人,趁真县令孤舟泛游时将其吞掉,继而假扮县令三年整。因为三足金蟾可改风水财运,故而息县百姓衣食富足。”
夫人已经像丢了魂儿的木偶一样,呆呆站着。在她看来,自家老爷与大师见面才谈话寥寥几句,就还没落地就又坐回马车,接着就被大师收入金钵,自己伸头一看,一只巴掌大的金色癞蛤蟆怕趴在钵底,背向夫人露出后半身的单足,似乎羞愧相见。
夫人见此情形,如当头棒喝,浑身提不起一点力气,摇摇欲坠。半晌后,和尚待夫人回过神儿来,轻声说道:“夫人不曾有身孕,也是好事,且细心调理,不久便可恢复。”
跛脚和尚将金蟾带走后,息县各家各户铸造三足蟾蜍,身涂金粉,口衔铜钱,供于厅堂。这一风俗逐渐在荆楚大地传开。
(完)2018.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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