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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细碎碎的月光穿透薄薄的墙壁，顺着缝隙渗进来。
聿一的身影在光斑下若隐若现。
不知道这家伙从哪里搬来的矮凳，此时他就背靠墙，借力斜歪着身子休憩，长腿交叠，一本书被他倒扣在脸上，封面是凌厉的纯黑色，上面简单粗暴地写着“一”。
但那本书实在干净得过分了。
地面上是大滩大滩的粘腻液体，哪怕黑暗剥夺了眼睛，那浓重的血腥气依然很难让人忽视，像是每一寸空气都被一层一层用笔刷厚涂，而那本书仿佛是蛰伏在黑夜的赤腹鹰，月白色的“一”是冷漠的审视。
不但是那本书，事实上，聿一整个人，都同这个堪称封闭的空间格格不入。
“嘭”——风声呼啸，一个瘦弱的身影被反身飞踢，轰然砸上聿一身旁的墙面，而原本快步追上来的一脸凶神恶煞的大块头，在听到很轻的一声“啧”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聿一的方向。
但聿一只是抬手把滑落到脖颈的书重新覆上去，略微调整姿势，就再没了动静。大块头一直提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倒也不是他大惊小怪。
这个看似瘦削的男人，在他们聚在这里闹事的第一天，就毫不留情地把他们教训了一顿，在这个空间“一战成名”。然而他们害怕的其实不全是聿一的武力压制，而是那不要命的打法。
有人挥刀直向他命门，他避也不避，赤手空拳迎上去，匕首深深嵌入身体，他直接把人拽过来一肘狠狠捣向对方肩窝，紧接着拔出匕首，反手抓住刀柄横刀一挥。大块头现在想想仍然心有余悸，那场面在他脑海挥之不去。
毕竟也已经很久没有人愿意用这种不要命的打法了。
为了那完美的“健康”。
自从那场摄人心魄的黄沙噩梦，地球就失去了给人类居住的能力。好在一个世纪以前就有人预想到这场灾难，将人造地球的项目提上日程，如今正是发挥作用的时候，然而似乎中途出了什么意外，听说这个项目因此被搁置了很久，直到数十年前才重新从数据库中调取出来，着手研究，而现在已初有所成——只是规模不大，最初报告能容纳10万人，然而不知为何，研究中心给出的数据愈加可怖，到现在，只能堪堪容纳一万人，也许不久后名额依然会持续递减。
总有人会在绚烂的远方重获新生，也总有人会葬身在属于人类的这场浩劫，困在同类亲手铸造的牢笼里。
研究所就像是困在梏桎拼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因此他们自称“拯救者”，但他们的拯救显然不包括所有人。
虽然一直以来，他们提出的要求仅仅只是“健康”二字。
可由于医疗基础设施和专业人员的匮乏，“健康”二字的诊断往往需要经过漫长繁复的过程，而这个过程，就是所谓的“初诊”、“二诊”、“三诊”和“终诊”。
于是再简单不过的要求，随着赐予名额的大幅削减，也不可避免得刁钻刻意起来，最要命的是，这些畸形的需求已然约定俗成。
人们起初只是捡起地上散落的石子划伤熟睡中人的手臂，好让他们失去健康，最终被穿着白大褂的人送离这里，失去候选资格。
但没有人会坐以待毙，他们不敢睡觉，不敢闭眼，手里一定要时常攥着锋利的武器。而人们为了反击，也逐渐失了理智，开始对腕动脉，颈动脉各种要人命的地方下手。最后，不只是夜深人静的夜晚，就连白天也可以明目张胆地用血腥为自己赢得生存机会。
他们忘了初心，猩红了眼，被换了一个又一个空间，最后甚至记不清自己被送进了第几诊室——他们唯一记住的就是，为了“健康”，要保护好自己。
可聿一不一样。
他手里捏着一把染血的匕首，微微喘息着，硬是拖着一身狰狞的伤，一步一步走到所有人面前，声音很轻却格外稳。
“为了那些没有结果的东西，把自己弄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值得吗？”
没等他们反应，紧接着，聿一又笑了，他没笑出声，但他们却感觉到有什么声音幽灵一样钻进他们耳朵里，引起全身血液的颤栗。
他扯开嘴角，喉腔里涌出铁锈般的鲜血。
“随便你们，但最好不要有人来惹我，因为——”
聿一恶意停顿了一下，他们以为聿一会趁机说出什么恐吓的话来，但他只是平静地陈述着。
“因为我本来就不符合那所谓的‘健康’。”
“我有病，精神病。”
还不及众人震愕，聿一的手攸地被人握住。
来人一身特制医务白衣，身上一股淡淡的药水味，低垂着眉眼，看不清神色，但紧绷的下颚线条还是暴露出他此刻压抑着的怒火。
聿一在感受到来人时就僵住了。
对方试图从他手中抽出那把染血匕首，动作缓慢而细微，冷静地克制着力度，洁白的袖口很快晕染上斑斑血迹。
聿一只愣了几秒，就毫无征兆地挥刀刺向对方的胸口。
对方只虚虚格挡，握住聿一的手腕，带着安抚意味，轻轻拍拍他的手背，接着从他手中取下匕首。
“通知下去，以后所有诊室，不得出现管制刀具。”
众人看着男人将聿一带走，顿时目瞪口呆。
谁不知道在这里穿白大褂的就是“诊官”，掌握人生死的“诊官”。
一个直言“不健康”却能出现在候选区，一个轻而易举便能破开这个约定俗成的规则，可见两个人都不简单。
因此两天后聿一被重新带回来的时候，几乎没有人敢吱声。
但好在聿一再也没有插手他们的明争暗斗，而那个男人也再没来过。
被埋在碎砖里的人还在不断挣扎，大块头很快把人拽出来，死死摁住，“喀拉”一声响，喉骨应声折断，清脆得让人心颤，那双眼睛兀自瞪大，逐渐湮没在黑暗中。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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