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序员

穿着黑色职业装的吴未回头看看了身后的企业大楼，他有点沮丧，虽然刚才HR还是很职业性回了他一句“回去等通知吧！”，但吴未知道凭自己刚才在面试中的表现，多半是等不到这个通知了。       

在九月大四开学后，学校就开始打发这群明年才要毕业的学生，催着他们尽快实习的企业给落实了。每一年的夏天中国都会有大量的大学毕业生怀着或多或少的梦想，情愿或者不情愿地进入这个对于他们来说熟悉而又陌生的社会。

吴未的大学在北方，但可惜不是北京且和北京相去甚远，学校是省重点农业大学，虽然不是985，211，但在当地也还算可以。专业是学的是计算机，一般在计算机科学技术学院的学生会简单地称自己为计院的。

大学的头三年，吴未的生活挺像青春剧里演的那样，游戏，喝酒，谈恋爱,逃课睡觉，跟着几个朋友去旅游，吴未觉得该经历的都经历了，曾经一度觉得大学的日子就应该是这样的。至于学业---不挂科就好。

在经历过多次面试失败后，看着身边应聘成功的同学兴高采烈的样子，吴未有点羡慕也有点焦躁。

大学不是名牌，自己成绩不怎么样，没有像样的作品，好不容易拿了几个班里同学的项目套到简历，但面试的时候却很难说出点东西来打动面试官，吴未觉得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能找到工作。

凡事都有转机，在听了几次培训学校的宣传课之后，吴未看到了点希望，手里的传单和台上热情洋溢的培训老师都不停地告诉吴未，

XXX签约什么公司公司月薪8000，

XXX签约什么公司公司月薪10000，

XXX签约什么公司公司月薪12000

吴未很心动，想去试试，因为面试实在太难了，而这几天培训班的老师说那些签约的人之前的基础也很差，什么也不会，甚至还有在洗头房干了几年再转行的，不管是什么样的人，他们都有办法让他学有所成，切切实实地让他们进入了这一行，拿上了高薪，团队里有着多年经验的工程师和教师，会教给他们目前企业真正在用的东西，学会后找工作那是相当容易。

吴未没犹豫多久就和几个寝室里的哥们一起抱了名。

培训班的学费虽然有点贵，但说是可以在培训班结束后再分期付款，因为到时候他们肯定有工作了，吴未觉得靠谱。

培训班的课程确实很厉害，老师上来就是各种框架，什么Spring,Struts2,Hibernate,Mybatis,五花八门。

在简单地介绍了这些框架之后，老师就给他们定了几个项目，框架老师搭建好让他们照着抄，项目上的功能也已经事先定义好，他们照着做就行，如果做不出来，老师会给他们一份代码，照着抄也能跑起来。

几个月后，吴未的简历上自然多了几个他能说明白的项目经验，虽然感觉自己还是什么都没学到，只是照着抄了一段时间的代码，但当时培训合同上写着如果找不到工作可以重新免费培训，这让吴未并不心慌。

在培训班快结束时，培训班老师给他们发了一套题目，题目上包含了答案，很多题目吴未看不懂是什么意思，但培训班老师只让他们去背下来，不用去理解。说是只要背下来就可以过面试找到工作了。吴未有点考试提前知道答案的小激动。

几个月的培训班，吴未还认识了同样是家在南方的海松，海松长得高高瘦瘦还有点黑，带着一幅眼镜，也是计算机专业，基础上比吴未差一点，但学得比吴未要更努力些，两人的老家都相距不远，这让他们多了种老乡遇老乡的情感，而且性格也合得来，很自然地就成了好朋友。

在投了几份简历后，海松在接完一个电话后问吴未要不要回南方，吴未觉得无所谓，海松说的城市离吴未家也就一个多小时而且爸妈也一直想让自己回家，回家好像也挺好的。

回了南方后两人找工作的路比较顺利，面试几个公司后，一家刚成立的小公司就要了他们，虽然工资不是太高，实习给1200，转正后3000。面试的时候并没有太多技术问题。就是他们入职后没几天就被安排去另外一家公司面试，说是过去做项目，这种做项目的方式叫外包。

两个的外包面试提前准备得很充分，公司也和培训班老师一样给了一份面试题目，两人都努力记下来了，最终吴未过了，海松没过。

好在公司没有把海松辞退，安排在公司里做其他的项目。他们算是在这个城市立足下来，真正开始程序员的生活了。

外包挺累的，基本上每天早上9点到晚上12点，经常周六也要加班，强度很大。

整个项目还有其他三个员工，一个是项目经理周哥，一个是主程王哥，还有一个是与他一样刚毕业没多久的李杰。

周哥人有点胖胖的，经常会嘿嘿地笑，不抽烟但喝酒，经验很丰富，干了很多年，写过很多项目，说是和李老板一起出来创业的，目前还在其他公司里任着职，但周哥已经不想干了，打算干完这个项目就辞职过来了，前公司里管理很松，只要打个卡就行，所以周哥经常在早上9点多打完卡后过来，只是周一早上一般都要开会，所以要下午才能来。

主程王哥，人瘦瘦小小的，喜欢喝浓茶，每天早上到公司后第一件事就是泡上一大壶。王哥也有好几年经验，技术不错，整个项目框架和需求都是他和客户谈的，思路清晰，语言简洁，能一下子抓到重点，客户曾经想过挖他，但问了他的学历后就没了下文。

李杰是写前端的，吴未做后端来与他配合，李杰人很帅，技术方面看得出来比较扎实，工作上基本没有困难，而且很有自己的想法，是在武汉读的大学，是老板朋友的亲戚。

吴未开始工作后才觉得培训班教的东西有点坑，基本上是只知道怎么用，但很多SQL自己不明白怎么写，API不知道怎么用，出错了也不知道怎么解决。那段时间基本上每天都在百度上搜索着各种问题，有时简单的问题一卡就是大半天，甚至有些模块的功能都不明白怎么下手好。好在周哥和王哥人都不错，愿意教他，吴未也下决心好好学，不然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

加班时候他们也偶尔一起出去吃吃饭，喝喝酒，当然买单是不用两个年轻人来的。

项目上虽然一开始有点问题，但后面基本上都还算顺利，看着自己参加的第一个项目就要上线了，吴未很是有点自豪和感动，而且挺累的，他开始有点明白程序员为什么被称为码农了。

外包期间，公司几次把他们在周末叫回去，先是李老板问问他们项目怎么样，然后说公司目前有一个新的大项目要启动，很需要他们来加入，让他们以后周末多回来公司加入新的项目干活。

没过几个星期老板说在大公司找了个很厉害的人过来兼职，新项目的前端框架会让这个很厉害的人用最新的技术来写，然后让李杰一起去搞，顺便好好学学，还让李杰在搞外包的时候，尽量不要耽误这里的项目。好在李杰动作挺快的，外包那里的活已经基本上差不多了，最后的几个星期李杰基本上是在加班写公司的新项目。

外包没多久也结束了，说是有二期，但还不确定什么时候，公司就让先回去了。

这时外包的主程王哥离职，理由是要帮他的朋友创业去，吴未有点伤感，他很感激王哥在项目上教他的东西，想对王哥说点话但又不知道怎么表达，最终也没有说什么。王哥在QQ群里和大家道别之后就退出了公司的群，以后也没怎么听到消息，也不知道现在他的创业怎么样了。

公司原先有个产品组叫L组，有一些客户，客户里还包括一些知名企业，项目经理周哥在外包结束后也正式从原来公司离职过来L组负责一部分事情，组里还有另外一个老员工杨哥，在周哥不在的时候整个产品是杨哥在负责，海松现在就在这个产品组里干着维护的活，每天很忙，不停地查问题，不停地和客户QQ远程。基本上每天都加班，下班也都在10点以后了。

老板说，公司不能只有一个产品，我们要做大就一定要做互联网，成为互联网金融企业，所以我们需要另外一个产品，一个拥有互联网运营模式，互联网开发方式，互联网推广方式，真正纯互联网化的产品，于是S组就诞生了，吴未和李杰都被安排到了这个S组。

新产品组有一个负责人，也是某个大公司出来过来创业的，姓陈，大家都叫他陈工。陈工来负责后端，而前端是之前那个那厉害的兼职，组里还有一个美工叫平哥。

陈工没什么架子，很爱开玩笑，有时候上班的时候还会说一两个轻松的笑话，晚饭后如果老板不在，而大家手里的活又差不多了，几个年轻人会玩下英雄联盟，陈工虽然不玩但也不反对，偶尔还会在他们玩的时候站在身边看一玩，说谁谁谁玩得怎么样。整个团队里的氛围还是挺好的。

系统的后端框架在他们从外包回来之前，陈工就已经写得差不多了，吴未过来后上个手就在陈工的安排之下开始逐步添加功能，适应起来挺快的。但产品在研发了几个月后都还是迟迟无法推出第一版。

问题的原因在兼职的大神使用的框架和组件样式都是他自己重新写出来的，虽然技术上很厉害，但白天出了问题之后，大家调试要半天，经常因为几个小问题，一折腾就是半天，而兼职的大神自己公司也经常加班，他晚上下班回家后再修改这里反馈的BUG，然后大家第二天才能继续，而兼职的大神只有到了周末才能过来一天，所以大家只能都配合他的时间周末过来加班，

问题还是非常频繁，整个S组的压力越来越大，而李老板经常会站在身后不时地催什么时候能好，他要拿去给投资人演示。

元旦的前一天S组终于拿出来了一个版本上线，但那个样式和功能连吴未都觉得又丑又难用，当然这些大家都知道的问题是不能直接说出来的，

吴未印象中最深的是上线那天晚上折腾到凌晨3点，倒不是说上线不成功，而是上线之后李老板觉得有个功能不对，一定要大家当天晚上改好，于是整组人从10点开始就不停地修改上线，修改再上线，修改再上线，到3点的时候李老板觉得还是不满意，但陈工已经有点受不了了，拒绝再修改。李老板看看时间后让大家先回去休息。剩下的问题让大家在后面几天赶快改掉，第二天李老板就坐上了去深圳的飞机给投资人演示去了。

回来后李老板又带回来了更多的需求和点子。然后拉着平哥每天改页面，为什么是平哥这个美工来改而不是产品经理呢？听陈式说之前有过一个产品经理，他觉得挺好的，但产品经理设计出来的东西一直对不上李老板的胃口，而且项目进度也一直不理想，不久之后产品经理在和李老板吃过一顿饭后就走了，再然后李老板自己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产品经理。

接来的几个月，系统不停地修改，但前端的问题越来越突出，连李老板自己都觉得不对，但大家都还是按着之前的模式干下去。

在这样的情况下，农历新年到了。没有年终奖，没有过节费，吴杰起先觉得可能是实习生的原因，后面才知道整个公司所有人都没有。虽然有点失望，但想着过年前老板说的做好了项目拿了投资大家都会有份，股权期权都不会少，心里多少还有点安慰和借口。

李老板让他们年后早点过来上班，项目越早弄好越早能拿到投资。

开春后项目还是老样子，前端的问题还是不能解决，问题还是老出，还是经常一等等一天。到了三月份拿出来的东西，大家谁都不满意。

陈工终于忍无可忍，拉上周哥和李老板长谈了一次。

长谈结束后，陈工回来让把现在的前端框架先放一放，然后陈工拿出来一套业界比较流行的样式框架，让李杰照着这个框架把目前的前端重写一次。而前端的服务器，陈工和周哥花了两周的时候也从之前的技术上移到了他们熟悉的技术上。再接下来就是美工了，陈工让平哥不要再按着自己的想法随便画，而是套用新样式里的组件，按着这个标准去画。

进度很快，大概两个月后，新的产品上线，这一次基本上大家都还算满意的，李老板再一次去了深圳。而那个兼职的大神，在框架开始更换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公司。

现实并不像小说里的那么美好，李老板再一次没有拿到投资且又带着大量新的需求回来了，然后要求在两周之内做出来，说他已经卖出去了，陈工问合同签了？李老板信誓旦旦地说已经全部好了就等上线。又是不停加班，不停赶进度的几周，三周后李老板又去了一次深圳，回来后就再也没有提起之前上线项目的事了。

好在这个产品还是迎接来了第一个用户，是老板的朋友，收了点钱但不是太多，但看到自己的努力被人认可，总还是挺开心的。

后面这个客户提出的要求，大家都很努力地完成着，这中间产品的官网还进行了改版。

负责运维的小雨还到36氪，百度贴吧宣传，但因为李老板不打算花钱推广，所以效果并不是太好。

但李老板总能从一些地方拉来新的需求，今天见了什么投资方，明天又见了哪位圈里的人物。

所以产品不停地按着李老板的想法变着改着，整个项目组不停地加班。

但吴未觉得还好，他们在7月份拿到毕业证书后已经转了正，钱多了一些，但海松的转正工资比他少了500，这让海松有点不满.

忙忙碌碌又半年过去了，又一个新年后李老板开了个会，对S组的人说，他看到了新的机会，现在他准备把S组的产品就这么维持着，不再进行新的开发，然后大家投入新的产品进行研发，大家听了谁也没说什么。

没过多久，李杰离职了，走之前李杰对吴未说，他觉得在这里看不到希望，而下一家公司的工资开得挺高。

又过了一个月，陈工也离职了，理由大概和李杰差不多，陈式走之前对吴未说，他觉得李老板干不成大事。

然后不久，海松也走了，他说他的同学工资比他高，他不爽，也要换个工资高的。

最后整个S组的产品就交给了吴未一个人。但没有奇迹发生，吴未在两个月后也离职了。

一年的工作经验，一年的项目折磨，凭借已经上了线的产品，让吴未这一次有了很大的优势，他拿到了8个off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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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与公司老同事聊天的时候听说，之前他们那个项目深圳确实有投资方愿意投，听说愿意给几千万，但要的股份不少。

李老板不舍得L组已经有客户的那个产品，也担心自己会被投资方架空，所以迟迟没有下决心，几次之后投资方失去了耐心，选择了其他项目。

而李老板说的新项目，也一直还在酝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