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厌恶这白色

那里的雪总不肯独自出现，伴随着细细的小雨，落在田野、房顶和通向各处的窄窄的小路上：

房顶的雪，被人居的火气蒸腾着，还不及堆垒，便融化成水珠，倒像是红色的瓦片在这冰天雪地里出了一身大汗；而田野里的雪，没人管的，便慢慢弥漫，将那曾经的棱角都磨平，倘若有几个孩子便热闹了，杂乱的脚印，一个压着另一个，不成形的雪人，一个挨个另一个。

而小径里的雪，不肯消融，又不愿化作棉絮般的柔软，只要经人踩上几脚，就凝结成凉的冰，几天功夫，就光滑得像一面镜子，泛着森森的寒光。

可就在那时，也正是把一袋袋的玉米送到冷库去最好的关头：平常日子里，一个顶棒的小伙子推着独轮车，一趟也不过三百斤，而有了这冰，再加一根厚实的布腰带，哪怕是个老太太都能拉两百斤了。

那正是冷极的时候！

北风一吹，皱纹和裂缝在脸上就糊成一片，那是“辛苦的生的条纹”，手是早就被冻木了的，仿佛捏住的不是麻袋的口子，倒像是恶魔的喉咙：不咽气儿，绝不肯撒手。一口气闷着头走出二三里地，才揣在一起暖和一会，放在额头上、腋窝里，生生的一个激灵！

朱门的酒肉，六菜一汤改四菜一汤，便是巨大的新闻，落了魄的贾宝玉，风雪中犹披着一件猩猩红的大氅，而我见那穷苦人家穿着单薄棉衣的少年，也并比国府里的少爷们天生就少些什么。

我厌恶这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