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汪曾祺先生逝世20周年,汪先生的文风质朴、清新,开“散文化小说”的先河。笔者对汪先生文章的喜爱缘于高中时代语文读本的《受戒》,读完后才知道原来文章还能写得这样美,《受戒》读过不下十遍,后来又读了《大淖记事》、《故里三陈》等,今天谈谈汪先生的《侯银匠》。 文章依然是汪先生惯用的笔法,不直接写中心事件,而是通过一系列琐碎的、看似无关紧要的生活场景细节描写,来推动事件展开,使人物形象一步步丰满起来。汪先生的文章用来写中心事件和人物形象、内心刻画的文字很少,但整体读下来明确、流畅,就像我们的国画画法一样,大量笔墨用于远处的云海苍茫、群山环绕、长河落日,通过整体意境来烘托人物的精神气质——天人合一的创作手法。
《侯银匠》主要写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一个普通手艺人的家庭生活。父女俩勤劳善良,心灵手巧,自尊自强,相依为命,父亲爱女儿,对女儿有些着朴实深沉的亲情依托,耐心谨慎的为女儿寻找一门好人家托付终身,女儿不负期望,出嫁后精明贤惠、持家有方,有了好归宿,父亲欣慰又失落,失去感情依托,漫漫长夜独自消磨,倍感寂寞。全文侯菊出嫁是文章的中心事件,围绕侯菊出嫁前后父女二人的心理描写是全文的重点。和汪先生其他小说一样,没有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没有激烈的心理斗争,却写出了中国传统浓郁的人情美、人性美,读来让人意味深长。
文章几处细节描写简洁明快,而又回味无穷,如: 侯银匠问菊子的意见,菊子说“爹做主!”侯银匠拿出一张小照片让菊子看,菊子噗嗤一声笑了。 菊子的“爹做主”简洁干脆,体现了旧时代女子在婚嫁问题上听命于父母的孝顺,结合后面描述的侯菊的神态、对话及作者的叙述语言看,这个答复其实蕴含着对父亲决定的满意和喜悦,她明明满意却故意不直说出来,使菊子聪明、内敛、富有心机的形象跃然纸上。 再如:侯银匠知道这也是给当爹的做脸,于是加工细做,心里有点甜,又有点苦。 “甜”和“苦”是复杂感受的浓缩,结合上下文叙述尤其是侯菊要首饰的对话可以明白,女儿终于长大成人,嫁了个好人家,有了个好归宿,可以为女儿打首饰了,女儿要金首饰,不为攀比,只为尊严,并给当爹的争脸,这表明女儿既精明又孝顺,侯银匠内心感到欣慰;女儿即将出嫁,到一个新的大家庭去生活,多年来习惯了父女相依为命,如今剩下自己独身一人,非常失落和不舍,因此“又有点苦”。 还有:侯银匠有时以为女儿还在身边。他的灯碗里油快干了,就大声喊:“菊子!给我拿点油来!”及至无人应声,才一个人笑了:“老了!糊涂了!” 描述侯银匠的幻觉及顿醒后的自我慰籍,朴实的语言写出了侯银匠对女儿深沉的思念和难以言说的孤独,自我安慰、宽厚善良的侯银匠这一“笑”,却笑出了读者的眼泪。
文章结尾:侯银匠忽然想起两句唐诗,那是他嵌在“一封书”样式的银簪子上的(他记得的唐诗本不多)。想起这两句诗,有点文不对题: 姑苏城外寒山寺, 夜半钟声到客船。 真的“文不对题”?当然不是,依笔者所见,这才是全文的点睛之笔。诗人独自宿在苏州城外的寒山寺,看着月亮落下,听着乌鸦啼叫,对着江边的枫树、江边的渔火,独自一人黯然伤神,这样的情境,不正是此时的侯银匠自己吗?可能这时候侯银匠才明白,人生,就是一个孤独的旅程,亲情只是暂时的,亲人只是生命中的过客,孤独才是一个人终究要面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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