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部哪里？”我随口问。
“旧金山。”
（前文有提到尼克和汤姆·布坎南的家族都位于中西部，所以尼克会问到。而旧金山实属美国西海岸，根本不是“中西部”）
“这样啊。”
“我家人都死了，我得到了一大笔钱。”
他的语气庄严肃穆，仿佛那忽然灭门的惨状仍在他脑中浮现。一瞬间我想他是不是在逗我，但我瞥了他一眼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之后我活得像个小王爷，在所有欧洲首都都住过——巴黎、威尼斯、罗马——收集珠宝，主要是红宝石；打很大的猎物，自己偶尔画点油画，努力忘记我很久以前经历过的痛苦往事。”
我很努力地憋住了笑。我不敢相信，这些陈词滥调竟是如此的漏洞百出。（寻宝打猎等都是探险童话里的桥段，威尼斯不是首都，欧洲不产红宝石，也没有大型猎物）
我脑中只能浮现出一个包着头巾的“角色”在布洛涅森林（Bois de Boulogne，巴黎郊区的公园景区，不可能有老虎）追逐老虎，而木屑从他头巾的每个缝隙里掉出来。
“然后战争来了，老兄。打仗给了我很大解脱，我用尽一切办法寻死，但我的命运仿佛被诅咒了。开战时我被任命为陆军中尉，在阿尔贡森林（法国）我带着两个机枪分队，一路挺进到我们两侧各出现一条半英里宽的沟渠，因此步兵团无法前来支援。我们在那里被困了两天两夜，一百三十个人、十六挺刘易斯轻机枪，等步兵团终于突围过来时，他们在死人堆里数肩章数出了三个德军纵队。我因此被提拔为少校，每个协约国政府都给我发了奖章——连黑山都有，亚得里亚海南部的小国黑山！”
小国黑山！他说最后几个字时扬起了声调，同时用力点了点头——搭配他的招牌微笑。这笑容仿佛宽慰着黑山的苦难历史，深切同情黑山人民的艰苦斗争。这笑容心系天下存亡，而对黑山的一片心意相对于他的博大胸怀，简直不足挂齿。现在我内心的疑惑已经彻底浮现成为赤裸裸的错愕，仿佛迅速连翻了十几本杂志。
他把手伸进口袋，然后一块挂在缎带上的金属落进了我的掌心。
“这就是黑山的那一块。”
我震惊地发现，这东西看着还挺真的。
丹尼罗奖章(拉丁文)，一圈铭文刻着，黑山，尼古拉斯·雷克斯。
“翻过来。”
“杰伊·盖茨比少校，”我读着，“之英勇杰出。”
“还有一件是我经常带着的，我牛津岁月的纪念品。这是在三一学院照的——我左边的男人现在是多卡斯特公爵。”
那是一张六位年轻男士的合影。他们穿着运动夹克勾肩搭背地站在一个拱门前，拱门后面能看到一片尖塔。盖茨比也在里面，比现在年轻，但年轻不多——手中拿着板球棍。
于是这都是真的。我看到他威尼斯大运河畔的宫殿里，有许多虎皮闪耀如火；我看到他打开一宝箱红宝石，幽幽的暗红光芒映射着他破碎的心。
“我今天要请你帮个大忙，”他边说边满意地把纪念品塞回口袋，“所以我觉得应该让你多了解我一点。我不想让你以为我只是个无名小卒。你看，我常游走在陌生人中间，是因为我漂泊不定，总在试着忘记发生在我身上的那悲伤往事。”他犹豫着，“你今天下午会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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