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的前几天,儿子突然对我说:“妈妈,你知道吗?我小时候睡觉好害怕!”
“爸爸妈妈都在,有啥害怕的?”我大惑不解。
“上幼儿园时,你们不是把我分出来了吗?睡在中间的那个屋。”
“对呀,让你睡中间的屋可以减少你的孤寂感哪!”我说岀了如此安排的初衷。
“可是,我很害怕呀!屋里的衣柜上,不是装着一面镜子吗?我自己在镜前一晃,总觉得屋里有人。”
当年的衣柜上,确实流行装一面镜子,名曰穿衣镜。用现代家装风水学的观念,是不宜的,但在当时很流行。
“你明明知道那是自己,为何还害怕,豌豆胆吗?”
“知道镜中人是自己,可我还是害怕,所以天天想着跟妈妈睡。”
“难怪呢,分个床跟断奶般地煎熬!”我终于明白。
在儿子好说歹说也不愿去自己屋睡觉时,我采取了一个循序渐进的过渡办法,先把自己给分了出来,让儿子回到熟悉的大床上,跟他爸爸睡。
孩他爸对儿子一直都当甩手掌柜的,甚至在睡梦中抓过儿子的独立被子,让自己盖两床而让小东西光着身子蜷得跟小狗般,冻得手脚冰凉。一顿恼怒的胖责后,是无可奈何地增加自己的起床次数,生怕那个不靠谱的爹再次抓走了儿子单独的被子。
在我眼里,儿子分床其实分的是他对我这个妈妈“猫抓刺”般的依恋。孩子上幼儿园了,不应跟个没断奶的孩子般,他该学会独自睡觉了。先跟他爸睡一个学期,让儿子慢慢习惯没妈妈陪睡,再实现彻底分床。
“后来,不是让你回到大床跟爸爸睡了吗?应该不害怕了吧!”现在才知难以分出去的真相,我为当初把他换到大床而庆幸。
“还是很怕!你忘了我们主卧的窗外,右手方向几百米的地方,有两个坟吗?”儿子提示着。
“是有两座坟,可那坟很古老,再说,隔得那么远。”我怎么也想不到,那么远的两座坟,居然能给儿子阴影。
他忘了医院的停尸房被他们钻过无数遍,他忘了给死人擦汗的水盆被他们提着当锣敲,居然还怕那么远的两座坟!
“你知道吗?那两座坟晚上会发光的!”儿子振振有词。
“我在那里住了十多年,怎么没见过它发光呢?倒是夜晚抓黄鳝泥鳅的人很多,电筒光晃来晃去的。”这是我的所见所闻。
“不是电筒光,是蓝萤萤的光。”儿子认真地说。
坟地冒萤光,符合人体骨头的磷元素穿透土壤飘在空中,然后自燃成鬼火。但我是真的没见过,儿子却说经常有。
“让我更加害怕的是,你们居然把卧室的门给掩了大半!”儿子还是意难平。
“掩上卧室的门,是害怕我们大人做事说话影响你睡觉啊!”当初一个善意的举动,居然加剧了儿子的恐惧。
“你们掩上门,我更是怕得睡不着。”
“对不起啊,妈妈真不知道你看见了鬼火呀!”小小的孩儿居然见过鬼火,他不说,我也一直不知。
小孩子的恐惧真的是天马行空,这让我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经历。
在我四岁那年,常年借住在我家的四伯母不小心引发火灾,烧毁了我家借住给她的房子,还烧死了她自个母子俩。一墙之隔被救下的没被烧掉的木质楼板上,留下层层叠叠救火时被水浸泡过的痕迹。无数个夜晚,我被妈妈安排独自睡觉,仰望着楼板上那些层层叠叠的旧水痕组成的图案,脑子幻化出另一个世界:松塔、高山、流水、树林、小花、小草、猫、狗、怪兽、张开血盆大口面目狰狞朝我走来的怪兽……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赶忙闭上眼睛。院子的黄桷树上,有猫头鹰的“咕咕”声穿透夜空,传遍了每个角落,也传进了我的耳朵,让人无端地跟死人联系在一起。窗外两百米外的田坎上,传来不知名的夜鸟的啼叫声,疹人,像是进入一个冥幻的世界,全身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我大着胆子悄悄地爬起来,一双眼睛最大限度地贴在玻璃窗上,试图看清那疹人的叫声是不是来自什么怪物。朦胧的月光下,两百米外的田坎上,啥都没有,但似乎又幻化成一个黑团,是个什么怪物?还是传说中的鬼魂之类?吓得我又一个激灵,赶紧缩回被子,再把被子扯过头顶……
想着自己小时候无端的害怕,我理解了儿子的恐惧。奈何当时心太大,觉得家里有人,儿子没啥好怕的。
小孩子的世界里,有很多的恐惧其实是自己幻化出来的。父母即便是自认周全地慢慢放手,依然会给孩子留下阴影。孩子也在这一次又一次的害怕中战胜恐惧,慢慢长大,长成独立的样子。
恐惧与成长,就这样一代又一代地往下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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