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如果春天去看一个人》
读完全书忽然觉得，我可以猜出来：为何作者要用书中一篇的题目，作全书的书名。
雪小禅喜爱京剧，酷爱程砚秋，最爱程派传人新艳秋。此书第一章第10篇《如果春天去看一个人》写了新艳秋，一位传奇京剧花旦。雪小禅是用“起－承－转－合”戏剧定式，铺排此书四章内容吗？四章刚好对应四季春夏秋冬，那是寄寓禅意，一个轮回周期吗？
第一章，写了那么多得寸进尺、意乱神迷、肆无忌惮、铤而走险、甚至有点不择手段的爱情。“爱上一个人，迷恋上他的坏他的笑，不能自已。他身上的所有，都觉得是性感的……”“因为，他在你的心里，在你的梦里，在你蠢蠢欲动的情色里。”恍如春季，那是俳句“树下赏樱花，汤里菜里都是花”的境界。新艳秋迷恋程派，却拜师不成。为了证明自己深深喜爱程砚秋、为程派而生，她不怕同行不齿，偷戏偷到“私房戏”，挖走程派乐师，破坏行规与程砚秋竞技。她要表现的，不外乎也是一种勾魂摄魄的爱。
“以为最难忘记的是初恋，其实不是。因为是第一次心动，其实最难忘记的是自己。”——这一段话，写在第二章扉页上。万花放尽，现在只剩莲池一花独秀，分明是夏季的意象了。莲华即妙法，“如果我的心是一朵莲花，我希望它是一朵风中的莲花。是夏日的黄昏吗？晚风吹来，吹来动人的问候，而我在池边，等待一场与风的相遇”。热烈的两情相悦隐退了，现在是一池净水，雪小禅照见了自我：自己的唯美，自己的孤寂，自己的优雅，自己的落寞，自己对衰老的惧怕，自己对时间的敏感……“与自己私奔吧，去到没有时间、没有地点、没有情节的旷野上少有的艳烈时光，连一杯茶都嫌多余。”那不就是奥勒留笔下的“退回内心”吗？我确信，这章《一场莲花事》，写的就是一场内心的修行。
一篇有点沧桑的文字，引领读者进入第三季：“也许人生就是一场短暂而茫然的烟花烧——哪有那么多的欢悦和感激呢？多数时候，一分一秒度着这无奈的光阴。”“我将收起所有的过往，在一棵法桐树下发着呆，想想前尘旧事。想想，那些烟花烧的日子，想想也和烟花一样，绽放过，疼过，爱过，欢喜过，不负过。”雪小禅笔下的烟花烧是劣质酒，口感莽撞刺激有如初恋。然而烧过之后，一切归于平淡，你还是要面对无际无涯、虽然无悔却还无奈的时空。这一章，我读到，里面有不少凉意，光阴短促、江湖忘却、挚爱离散，甚至“正宗的”绝望，“我记得看电影《色·戒》时，王佳芝在逃走时心里未必不害怕。三轮车车夫前面有一个小风车，风车转着，她看着那风车，眼神很凛冽。那个镜头，也是很正宗的绝望。”如果你看过电影，会觉得雪小禅的复述到位，这是“转”的戏段，接下来人生的大戏即将走进轮回链的末端。这章《一味缱绻色》，令我忽然想起一首当代人写的古体诗：“十里长亭霜满天，青丝白发度何年。今生无悔今生错，来世有缘来世迁。笑靥如花堪缱绻，容颜似水怎缠绵。……”多么浓烈的秋意。
最后一章写了不少身边人事的“结局”：一位大学同学“艳若桃花”，很多人千方百计找她聚会。“于是十年之后我们看到她，她又黑又胖，开了一个饭店，进门就嚷嚷着要打麻将。有个男生说，我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找到了她”。初中时代一位帅哥，女生喜欢到流泪，“初中毕业后……我看到过一次，在我多年后参加我们小城的一个政府组织的笔会时，我看到当年如此英俊的逼人的他一脸猥琐地站在门房里当一个临时工，有人呵斥着他：魏建强，快把二楼小会议室打扫干净，快！”十一二岁时班里来了个北京长大的女孩，随父母转业，皮肤白嫩一口悦耳普通话，令到黝黑而满口蹩脚土话的“我”羡慕不已，“可惜有一天当我回家看到她时，她胖了黑了，说了一口流利的我们家乡的土话，几乎再难找到当年的感觉。”
戏的终场，禅味渐浓。胡兰成、《今生今世》、《禅是一枝花》，在书中多次出现、再现。禅即素心，银碗盛雪，人生无彩排。这一章能读到不少隐喻、不少启示。我的感觉，“今生今世”是关键词，贯穿全书，属于我的、你的、她的、他的，都这么多、就这么少。无论怎么风风火火地开篇，最后也是慢下来、静下来，如果你不好好过，再回首，“那些花儿，已经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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