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外公
文中子
外公走了,已过末七了。农村的风俗是要烧七,就是儿女们每隔七天,要在逝者坟前——烧香,跪拜,点蜡,放炮。末七一过,就等百期,百期一过,一周年,二周年,三周年,然后,慢慢的,就随时间无痕,只剩下青山孤冢,一地烟草了....
我们常常不谈死这件事,以至于它到来时却让人措手不及,过后又让人郁郁寡欢。各处的医院总有对新生命的欢笑与关怀,可对老者的送别却那样冷漠与决绝。外公临走时我不在身边,是我今生的遗憾。从亲戚拍的照片哪里,那情形,我常常回想,一人流泪。以至于旧旧不能为他写些什么,他与我有那么多故事。透着手机冰冷的屏幕,他蜷缩着躺在那瘦弱的架子上,那床被子那样不合时宜,半遮半掩,他在医院门口等待着救治,口里叫着,卡因,卡因(一种止痛药)....
我不能回想那场景也听不得别人讲,逝去总是在黄昏,好像黄昏才更接近死亡的恐惧,绝望,再加之人性的作祟,外公的走显得那样不幸,那样悲辱...今日,我才明白了为什么外公要叫着回家,回家,大概最有勇气的死,是视死如归了,这个“归”字,不就是要回到那个家里去告别才安乐吗?那个白色包裹的医院里,病床,阴森,楼梯,后怕,让人不寒而栗。
作家蔡澜潇洒的说,死不是人生的终结,是生涯的一个完成。这话是对的,不是我要加上什么灵魂之类的想象,而是人一走,留下的却是对生者的考验,或若说人性的交杂吧。农村的习俗很多,人一走,除了悲伤,家里也突然成了一场会议,一场工作——如何送走那具冰冷的棺材。请法师,装棺,做道场,看坟地风水,哭诉,办送宴....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仪式很大,却也把那个走了的人冷冷的放在哪,任虫鸟摆布。难怪外公生前要嘱托,办仪式要简单,尽快送他上山,不要停在那堂屋中,让他尴尬,落寞。或许这是他书生的单纯吧,哪里由得他呢。生者悲伤之余也在各方筹办中,各怀辛酸也各自冷落。不由,一场对死者送别,却成了《雷雨》那夜般的集体爆发——那些虚伪的,悲辱的,正直的,弱小的,不公的,一起上演,死成了一个导火索,不知这是逝者的诅咒还是人性的脆弱?
外公走了,而那个原本齐聚的家,也变得有些七零八落了。当一人驻足在那老屋门前,抽烟,思索时,偶然发现老屋那根梁柱也突然褪去了它应有的颜色,变得沉默,孤独。以前总觉的它碍事,可暗淡了却又让人,心空荡荡的,久久不得顺畅。就像外公,以前偶尔嫌他吵,嫌他闹,嫌他的故事老套,可如今,那藤椅上的老者不在了,我们的心也跟着空了。不知为何,如今去外公家,看到那把藤椅,心里总是郁结,好像往事就在昨天,他的音容,他的幽默,想笑却露出矛盾,郁结的表情。不觉发现那屋子的周围变得突然安静了,落寞了,頽皮了。
我不知道该怎样去纪念我的外公,是在坟前磕头,跪拜,还是祈祷,祈祷他一路飞黄腾达?我只是在想起他时,总是拿起他送我的泛黄笔记,看着他的字,他的才,他的人生趣味。好像他坐在那里沉默,这次换我成了讲述故事的主角,他倾听,我倾诉,而故事的内容还是他的故事,他常向我说的句子——青青酒,淡淡茶,岁月初生度年华,世间事,不过是一场戏耍.....
斯人已远,月色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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