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度鸟

    我是一只普独鸟，

    雪白的喙，全身黑羽。

    我和我的同伴们日夜兼程，朝着一致的方向飞翔，

    依靠生来就被赋予能腾风而起的巨大翅膀。

    那是还在蛋壳里就能听到的某种召唤，

    喧闹的扑棱扑棱拍翅声，

    和冲上云霄的兴奋啼鸣，

    都让稚嫩的盼望着的我们，

    按捺不住跃跃欲试的心情。

    终于一日我们也腾飞入空，

    第一次俯瞰无边的大地，

    绿色的生命勃勃的生机；

    第一次看见日夜的交接，

    如血的夕阳如纱的月光；

    第一次听见大海的咆哮，

    深蓝的海水黑色的狂放。

    我们在云海朗月间尽情飞舞，

    我们在狂风暴雨间肆意奏唱。

    年轻的我们带着肆意地莽撞释放，

    释放烙刻在生命里的热情，

    释放骨子里对自由的向往。

    冥冥间我们又听到了某种召唤，

    原来那不是同伴们发出的声响。

    长辈在前挥动巨大的羽翅带路，

    我们亦步亦趋却越来越觉迷惘。

    召唤的声音在脑中渐渐地加强，

    无形的力量控制了我们的思想。

    是指引方向却脱离不得的磁场，

    我们循着它给的信号不断飞翔，

    飞向看不见摸不着的未知远方。

    我们如此无尽地飞翔，

    却不曾在天地间有震天动地的声响。

    我怀疑，困惑——

    这飞翔的动作，究竟是与生俱来，

    还是只为求融入大众的模仿？

    我们不知疲倦地展翅，起起落落，

    似乎看尽了生命，

    似乎看尽了无穷。

    可在这煌煌大千，

    天地不过一瞬，

    宇宙不过一息，

    我们不过星尘，

    还拥挤自己狭小的世界。

    我们俯瞰大地，以蝼蚁为食，它们无声的挣扎呻吟从未被我们听闻。

    我的生命也不过蝼蚁，消散在云朵间的泪水也从未被这个世界听闻。

    我们俯瞰大地，也以树叶甜果为食，

    可它们悄无声息的生命力总令我汗颜。

    它们如同大地的千千万万个化身，

    无穷尽的力量蕴含在晶莹剔透的果身，

    无数次的四季轮回，让大地之力愈发蓬勃；

    可当我们化为灰烬，却再也没有被给予回返的讯息。

    我想摆脱那没完没了的磁场。

    它为我指引飞翔的方向，

    却没有给我生命的指向。

    无数只鸟儿沿同一轨迹前进，

    投向那与生俱来的召唤罗网。

    我恨透了那没完没了的磁场，

    宁愿扎进神秘丛林绿色的陷阱，

    宁愿扑向初生朝阳炽热的火焰，

    宁愿领略幽蓝的月亮寒冷目光，

    宁愿坠入深沉大海冰冻的怀抱。

    至少我和宇宙万物合为一体，

    而不是只会无尽飞翔的木偶。

    有的鸟儿嘲笑我木讷，至始至终沉默寡言；

    有的鸟儿嘲笑我愚笨，不着华美的羽衣，没有华丽的姿态。

    我只是不爱吐露，自己千回百转的心肠；

    我只是对此无谓，自己不会改变的本质。

    我的目光接触到地面，就企图穿越它，窥探大地的秘密；

    我的目光眺望到远方，就试图穷尽它，探明未来的认知；

    我只是不甘于自己永久存活在同一形体中，摆着十年如一日的姿势。

    羽衣依旧是羽衣，终一日黯然失色；

    姿态仍旧是姿态，却变得缓慢呆滞；

    我能否在探索中获得永恒，拥有令自己满意的标志？

    在未来一日再也无法挥动疲惫的翅膀，

    在未来一日再也托不起衰老的身躯，

    在未来一日终究我坠回了大地，

    在离近大地的那一刻，

    生命的历程均历历在目，

    太阳的光芒月亮的冰霜。

    无尽的追求凝聚成一瞬，

    这是真正的腾飞与翱翔。

    我笑着闭上了疲惫眼睛，

    至少如一颗执着的水滴落入大海，有了些微的声息，

    也不要如万众奔腾的河流，完全融汇消逝在喧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