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端午节吃粽子,那是和历史人物屈原有关。这是一个具有官方色彩的爱国政治解说。每年的官方新闻报道也都这么说。
但是在江浙一带的杭嘉湖地区的端午,民间百姓,粽子一样的吃,但人物只知道许仙白娘子。
江南的端午节,要吃五黄:黄鳝、小黄鱼、咸鸭蛋、枇杷、雄黄酒(加了雄黄的绍兴黄酒,现在则没有这个讲究,就是单纯的黄酒。雄黄有驱蛇虫的功效。)。
端午,正是江南临近黄梅时节,天气潮湿闷热,万物生长的旺盛时期,也是蛇虫百脚出没,蚊子苍蝇肆虐的时候。
大人们吃雄黄酒,婴幼儿要穿老虎图案的黄色衣衫,都是为了僻邪驱恶。
这些习俗,基本保留。但喝雄黄酒,则早已经不见踪迹。自我记事开始,亦从来不曾听闻尚有端午喝雄黄酒的传说。
即便我奶奶这样的老传统,我小时也只见她端午略略喝几口黄酒,那也还是我爷爷上海退休回家之后的事情。
我小时,在农村,乡下屋前屋后,各种蛇虫蜈蚣,蜒蚰癞蛤蟆,还很多。那时环境尚未恶化,尤其这样闷热的天气,一阵暴雨之时,门前的场地上,村庄里的小道上,会从附近的草丛了爬出成群成群,密密麻麻,几百只癞蛤蟆,在场地上道路上的雨水里胡乱蹦跶。
场景蔚为壮观。
我们小时候,见癞蛤蟆也不怕。
更有一种职业,收集癞蛤蟆身上的白色汁液,应该是一味中药。
这些人大都是夏季的晚上,拎一只蛇皮袋,拿一块瓦片,头上一只照灯,屋前屋后、角角落落的找癞蛤蟆。
抓住一只,用瓦片在癞蛤蟆身上一刮,刮出白色的汁液,然后放走癞蛤蟆。
那些年,由于大量使用六六粉,敌敌畏、氧化乐果、草甘膦……等农药,田地间的各种动物,渐渐地,都几乎消失殆尽。
我想,端午节,自然也不需要喝加了雄黄的黄酒来躲避白娘子这样的美女蛇了吧。因为连蛇都已经很少见了。
杭嘉湖的端午节,春蚕的茧子正好已经采摘售卖完毕。
所谓“春花半年粮”,这个春花,在杭嘉湖特指春蚕。所以,养蚕,这里也叫“蚕花”。
老百姓手里有了余钱,端午节自然也显得更加吉庆喜气。
除了包一些粽子,自然要喝点绍兴老酒,尝尝海鲜河鲜,时令瓜果。给婴幼儿扯上几尺布,做一套老虎图案的明黄色布衫。
这些都是从清明节开始,辛苦劳碌了两个月之余的开心事。
杭嘉湖地区,自古称“鱼米之乡,丝绸之府”。百姓相对富庶,这里根本原因,倒还不是因为地处平原,是产粮区。国内其它平原、产粮区也很多。
其中最根本的原因,是因为有蚕桑丝麻茶叶等,这种经济作物。
耕种粮食更多只能保温饱,搞经济才能富裕。这个,到现在也没有改变多少。
现在江浙一带农村富庶,更多原因,还是农民收入来源多样化,早已经不单单依靠田地。
《今生今世》里有一篇《陌上桑》,开篇第一句:
——“桑树叫人想起衣食艰难,我小时对它没有像对竹的爱意。”
我第一次读到这一句,便轻易触动心底的那一根弦,居然有如此一致无二的感触。
我小时有太多关于帮父母养蚕做农活的经历。那真是一件细腻烦琐,毫无生气的事情。我从来没有产生过对它的半分欢喜。
留下的记忆里,便是夜半三更,被父母拖起来,进入既闷热又煤气味很重的暖房。或者是在屋子里,一小块地方里,机械地重复着一些动作:提网,撤掉下面的蚕沙,再放回,再撒桑叶……
那个时候,整个堂屋里都被一个个的“蚕台”占据,本不宽敞的房子,更是无立足之地。屋子里不但潮湿,气味又重,门窗都关着,阴湿得很。每次放学回家,一进门,便闻得密密的蚕啃桑叶的沙沙声,一如这个雨季密密的雨声。
这个过程,虽然辛苦万分,但好在历时不算特别长久,一个多月时间,即可摘茧子售卖,关键收入颇丰。起早摸黑的再辛苦,也值了。
端午过后,总有老师在班级里说,还有几个学杂费没有交齐的同学,回家对父母说一下,把欠下的学杂费这几天交上来。
老师也知道卖了春茧,大家手里有钱了。
过了端午,便是芒种节气。
江南农村,一年最忙碌的时期,即是从清明节一直到农历七月半,吃馄饨,算是基本告一个段落。而中间芒种节气,仅仅是辛苦过半,还需要忙着耕种。
人民公社时期,江浙一带水稻,采用薄膜保温育苗,可以种三季。中间也有套种大小麦油菜籽。
承包责任制之后,水稻大都只种两季,早稻与晚稻。近些年,更是只种一季晚稻用以自给自足。大部分田地荒废;或者干脆承包给种粮大户;以及种只种花木,水果等经济作物的农民承包户。
去年开始,听闻政府有要求,原先的承包田地,都需要重新耕种粮食。
前些日子,我回乡下,屋子后面的原先种满了苗木的大片水田,重新变得光亮,看来要重新种植水稻了。
空旷的水田里,有几只白鹭在觅食。小雨过后,晚晴的天气,天空的云层夕阳,光线很丰富,映照在水田里,漠漠水田飞白鹭,我记忆中的江南农村景象大概又要重现了。
2022/06/03 端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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