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种明月清风

摄影/橙羽

          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
          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
  —— 《诏问山中何所有赋诗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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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四月，陶弘景此诗总萦绕耳畔，它们在脑海里回旋激荡，撩拨得我像迷路误闯到城市的小兽似的，日日夜夜想着要回山里去。而且心有所向的并非城边几座有着宽阔旅游大道的山，而是真正属于自然属于山野的纯粹的山。

        便与两三好友走小路上褒忠山。经年的落叶覆盖于泥土小径上，踩上去有“沙沙”的轻语，和着绿林荫蔽下清脆婉转的鸟鸣，与微风骤起时响起的阵阵松涛，谱成柔和动人的古典音乐，此时“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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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迹罕至的山间是小动物的天堂，穿着一身枯叶色外套的蚱蜢在叶间自由跳跃，灵巧的四脚蛇（蜥蜴的一种）不知从何处钻出又哧溜一下隐入草丛，树叶上的毛毛虫们有各色华丽的衣裳，让人想见蜕变蝴蝶后美丽的翅膀，或许在小路不远处的灌木里，藏着调皮野性的小麂子或是机警可爱的灰兔子吧？——你可以有无数的遐想，因为造化总会比人类的想象更加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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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是想于山间逢一场雨的。便会欢喜地见到在这通透清新的空气之上，有深深浅浅的玄青云朵，如唐宋名手在新铺开的宣纸之上，匠心独运，笔触所到处，水墨丝丝缕缕化开，层层逡染成画；便会愉悦地触到那幽静寂远于林间的、穿梭行走自在直率的凉凉的风，眼见它从树梢跌落至草尖，又从草尖飞奔向密叶，然后打声呼哨冲向云霄。你不知道何时它又会空中转体360度紧急迫降，当你应接不暇焦急之时，它又会倒挂在某片绿得水汪汪的叶尖上，冲着你咯咯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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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缤纷的落叶里那些绚丽的小种子是哪棵树的馈赠，正如不知道这沉默的土地承载过多少人的脚步；我不知道那山涧畔辉煌灿烂的大树有怎样的经历才得以成长如斯，正如不知道下一刻的我们会遇到什么样的生活；我不知道这被驻空成朽木的巨树是何时倒下，正如我们看不见自己生命的尽头……“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天地有玄机亦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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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是参不透，但求简单就好吧。透过镜头，你会发现叶脉分明的剔透的碎叶里涌动着生命的琼浆；你会见到举向天空的茸茸小刺球上漾起闪光的绿波；你会惊喜峭壁夹缝里生出的盘虬的藤萝开出的深深浅浅的紫色花串；你会捡起那些有齐整规则的自体排列而形状各异的松果；你会恍悟那一枝子伸向天空的碎叶，是留白的艺术，有着郑板桥墨竹的神韵；你会沉醉于山腰那片深草之中熠熠闪光的高枝的黄色小花，放肆地采下一大把来，不惧它们会因此衰颓而相信它们会更加蓬蓬勃勃地生长——凡此种种，皆与东坡文赋中“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同类，是“取之无禁用之不竭”的宝藏。它们是天地间另一种明月与清风。得此，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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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行经林间，信步草丛，并没有登至山顶，终是山间过客——如山间偶遇的点大稀疏的骤雨，会来，也须走。然而这登山的过程有全身心的接触自然，有友人之间全然真诚地愉悦交流，那么登顶与否，久居与否，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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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会来，春也会去。山不过来，我就过去。于是浮上心头的，是慧开禅师的诗了：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  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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