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遗憾

母亲不识字，这是我们从小就知道的事情，据母亲说她从小家境困难，家里兄弟姐妹多，在她八岁时我外公就去世了，撂下外婆拉扯着一众子女，所以，别说上学了，能在那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艰苦岁月里活下来就已经实属不易了。因此，不识字是母亲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常常记得小时候，我和弟弟埋头写作业，母亲坐一旁或纳着鞋底或织着毛衣，听我们嘴里念念有词，母亲不无羡慕又充满着深深的遗憾，自言自语道：“我要是认得字多好啊，唉，扁担大的一字都认不得，出门是个睁眼瞎，咯世里没得这个命哦！”说完又是一声深深的叹息。有时，母亲也会来了兴致，提议让我和弟弟每人每天教她一个字，说是这样下去她也能识得不少字，我和弟弟只当玩笑话，从没放在心上过，且正值顽劣心性，作业没写完心已飞出去找玩伴了，哪顾得上别的，况且，母亲也是家务缠身，一刻不得闲，因此，学认字的想法一直还只是美好的愿望而已！虽说母亲不识字，倒丝毫不影响她的心灵手巧，从小时候记事起，我们身上穿的是母亲织的毛衣，圆领、鸡心领、高领、套头的、开衫，变着花样；脚上是母亲做的布鞋，春秋的方口或圆口单鞋，到冬天的两接头或四片瓦棉鞋（具体什么款式我不懂，常听母亲这样说），精巧的手工总引得左邻右舍的夸赞，让我们很是自豪呢，温暖牌的衣服鞋子也温暖了我和弟弟的童年。再后来母亲又从外面学来了新花样，不织毛衣了，拿钩针钩，红的、绿的、白的、粉的，用一种叫开司米的毛线，效率挺高，不出两晚就能钩出一件衣服。再后来，母亲又学到了新技能，钩拖鞋，不用鞋样，三下两下鞋底上就多出一圈鞋帮来，很是神奇，如此这般，识不识字好像并不妨碍母亲的生活，就这样，不识字的母亲转眼已年过花甲。

    前年夏天，父亲走了，母亲又常常悲从中来：“以前你爸在，买盐打油什么事也不要我操心，从今往后要靠自己了，认不得字哦，怎阿好哦，唉……”我们总是劝她有什么事情还有子女在的，不要担心什么，放心好了。话虽这么说，可毕竟不能时时陪着，有次听母亲说去超市买盐，没好意思问人，结果买回来拆袋一尝是糖，又是一番感叹“要是认得字呗哪要受这种罪哦”！

    今天休息，回去看看母亲，近几天连日的劳作让常居上海的她黑了许多，不免有些心疼，买了些菜，亲手做了顿馄饨，从剁馅到包馄饨，全程没让她动手。午饭时喊了隔壁四奶奶四爷爷一起，听母亲跟四奶奶在说：“今天的扁食不曾要我动手哦，全是瓦小玲做的，我吃的现成的”，语气里不无欣慰之情！

母亲的遗憾 母亲的遗憾

    洗完手想找母亲的雪花膏搽一下，无意间看到桌上我从香港买的绵羊油她还没舍得拆来用，我打开盒子，赫然映入眼帘的是盒盖上的几个手写的名字，我的、我弟弟的和侄女儿的，还有母亲的名字，我仔细辨认着那些字迹，略显稚嫩生疏，倒也说得上端正，是谁写的呢？

母亲的遗憾 母亲的遗憾

我佯装责怪母亲一年前买的擦脸油为何一直不用，一边轻描淡写地顺口问她盒盖上的几个名字是不是她写的。母亲接过盒子一看，略显难为情地笑笑，说：“是我写的哟，甜甜（我侄女）总笑我连姑姑的名字都不会写呀！”听她这么一说，我想起去年我小姑发给我看的一张照片来

母亲的遗憾

小姑和我侄女无意中翻出的电话号码，乍一看没看懂，等猜出“印0”其实是“印玲”时大家都笑死了，连忙发给我，我也几乎笑出眼泪，觉得一把年纪的老母亲倒挺可爱的，笑完又不觉心酸，原来她怕记不住我的号码，找了个纸片写下来，不会写我的名字，用了个谐音，心思巧妙，却也无奈！那时候母亲只会写我的姓，如今我们几个的名字竟写得如此的像模像样，真不知是从哪找来写有我们名字的字样，更不知是怎样一笔一划地依葫芦画瓢，可叹，可赞，却也可惜，也许，我们永远猜不透认认真真描摹着几个名字的母亲心里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