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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网侵删民生停在外面的那辆车一直没有熄火,他一手扶着半开的车门,阴沉着脸、不奈烦地向敞开门的家张望着,他额上皱起的川字纹,如镌刻般嵌在两眉之间!
民生媳妇刘侠高昂着一张不屑一世的脸坐在车里,或许是外面的阴沉的天,车内没有开灯的缘故吧,刘侠脖子上,手上带着的那些金手饰看着都比寻常少了些光泽,埋怨与焦燥的话不时从车中传出来,强硬着塞进民生的耳朵里,"磨蹭个啥,这都几点了,到医院人该下班了,还想去治不,不想治就别去了,在家等死吧,凭什么,凭什么要我们出钱带去看,一样的儿女,他少疼谁了你说,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怎么就没有人坚持正理呢,我…"刘侠说到激动处,眼眶中竟泛起了泪花,民生"啪"一下使劲关上了车门,一边朝家里走,一边大声的叫喊着"好了吗,好了吗,这急人!"
张三抱着个油渍光亮的木制钱匣子苦着脸、颤颤巍巍的从屋里走出来,"唉哟,唉哟"的低哼负重声,已传感到他的双腿上,软榻无力的朝前走着!这才几天的时间,张三已瘦到脱了像,虽然他始终都没胖过,可也从没现在这般模样,说他是具行走的骷髅都不为过,一张巴掌大的尖瘦脸上除了皮就是骨头,特别是那两块高耸的颧骨,感觉它们随时都有可能顶破皮窜出来,拿手摸上去恐怕都会破硌到,细长的脖颈上,松垮的皮肤已经包不住那些扯起的脖筋,一双深陷在眉骨和颧骨之间的眼睛、象跌进了万丈深渊中,仅有的一丝求生的渴望,却在浑浊中溢出满满的乞怜!
"唉,天爷,你抱匣子干什么?""民生不情愿的接过钱匣子,"这里有东西"张三拍了拍匣子,略带神秘地给了民生一个眼神,"行,带着,带着吧""破匣要它有啥用,什么年代了,谁还用这东西,你这是穷惯了吧,扔了,扔了!"刘侠看见那匣子厌恶地直摆手,"他要带,你就让他带着吧"民生朝刘侠挤了挤眼,刘侠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民生搀着张三上了车,车子掉头驶向了出村那条路,张三那个有老年痴呆,还患有中度脑梗的老伴福华拄着拐杖站在门口,看到张三走了,站那放声大哭起来,屋里静悄悄的,张三的几个闺女低着头坐在沙发上,一直没人说话,似乎谁也不想打破这份平静,福华的哭声让她们也跟着默默地流起泪来,"唉"的一声长叹后,张三六十多岁的大女儿起身把福华搀到了沙发上,"你哭啥,你儿给拉走,是去给看病的,过几天就送回来了""你爹…他好…好不了了…""谁说的,别瞎讲,没事的,就是感冒""不,不对,别骗…骗我,我心里…清楚…"屋里一下子清冷起来,许是那扇未关的窗刮进的风吧,虽已是入春的天气,但此刻,屋里却肆意弥漫着寒!
七个小时前,雨还在埋头苦下着,歇斯底里般的"哗哗"声,好像在和什么人叫嚣着!
住院处的病房里,张三正半躺着挂着点滴,虽然有民生在跟前照顾着,张三还是时不时昂起头,伸长脖子去看点滴是否输完,"输完液就可以回家了",这是医生早上查房时交待民生的,"终于要回家,终于要回家了…"张三心里默念着,眼瞅着输液瓶,有些按耐不住的激动,在医院呆了一个礼拜了,张三每天都在巴望快一点回到家中,这种心挂两肠的日子他再也不想过了,一想到福华那天拄着拐杖来医院找自己,在医院门口迷了路、被熟人送过来,看见自己"哇哇"大哭的场景,张三觉得心痛又有些后怕,从医院到家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搁在以前,福华闭着眼也能找的到,可几年前的那场病一直让她清醒与混沌中交替着过活,经常出了家门便记不清回家的路,说话也不利索,腿脚也不太听使唤,走几步便会累到气喘。"她是怎样一步步走到医院的,那一路人多车多,那一路她有没有摔倒,那一路…!张三实在不敢再想下去,那晚,没人陪护的张三躺在医院的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他趁护士不在,偷偷出来回了家,当他用备用钥匙打开门,按下电灯开关那一刻,张三鼻子一酸,差点就老泪横流了,福华蜷缩在沙发上半闭着眼,身上没盖任何东西,张三走上去轻轻拍了拍福华,"你回来了""你怎么在这睡,也不盖被""我,我害怕","走,回屋"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回到屋里,那夜,张三躺在老伴身边,眼底下了厚厚一层霜!
响午时分,张三输完液,民生开车把他送回了家,张三那几个闺女一大早接到了民生的电话通知,已冒雨赶到了张三的住处,他们几个张罗好午饭,侍候好爹娘吃饭后,民生找了个借口,把姐姐姐妹妹带到了自己的另一处房产!
民生新装修的房子里,一间专门请人设计过的茶室里充斥着檀香的味道,挂茶杯的摆件上系着一个双手合十、闭目养神的小和尚,正对着门的那面墙上有一幅裱有金色"佛"字的挂画,金丝楠木的茶台在水晶灯的光照下越发光亮,新置的书架上,整齐地摆放着一些散发着墨香的书籍!
"别站着了,坐,都坐,我给你们泡茶喝!"刘侠挤着笑,弯腰去茶台下拿茶叶,张三那几个闺女,此刻在民生家里坐着,心里却都在暗自打鼓,她们不知道民生俩口子接下来要"出""什么招!
几个人相互对视了一下,便开始漫不经心地抬着头左瞅右看,看架势压根就没人想主动去跟民生两口子搭腔说话,这和刚才在爹娘那完全就是两个面孔,场面一度尴尬,坐在茶台前正向茶杯里冲水的刘侠看了看民生,民生干咳了几声,把茶端到姐姐妹妹跟前,"喝,尝尝,新茶"民生说着话拿眼不住瞟着她们几个,"刚才在爹娘那,我没敢提咱爹的病,特意喊你们来家里说","你说吧"大姐板着脸,懒得抬头看民生,"是这样,咱爹这回查得结果不太好,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病(地方语言习惯,一般指肿瘤之类的病),咱这医院没条件治,得去城里医院""确定吗?""医院说是新购进的设备,准的狠…你们看,这病是治还是…,毕竟咱爹的岁数在这摆着!"治,肯定要治,有一线希望也得治",张三几个闺女几乎同时表了态,"咳咳,那行,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民生又干咳了几声,整张脸由黄变成白,接着又呈现出一种"羞色"的红!"咱爹辛苦一辈子确实不容易,活到这岁数(张三九十岁了)也难得!再说咱们几个过得也不差,是有能力给爹看病的,到时医药费咱平摊,该多少拿多少,谁也别说谁不容易,谁有困难,现在法律上都有新规定了,儿女都有赡养老人的义务和责任!"民生仗着比别人多读了一些书,这些年在外三教九流的也打过交道,说起话来总是给人一种凌驾于人的感觉!
"哎哟,还谈上法律了,我们可不懂这些!"张三二闺女玩味地笑了笑(她女儿上学学的就是法律,现在自己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义务,责任,我们可没你多,虽说儿女都一样,但你应该是主要的,你是主,我们是泼出去的水!""二姐,你这话里有话啊"刘侠干笑着忍不住插了一嘴。张三二闺女先是笑了笑,接着"哼"了一声,故意拖了个长腔说,"我大老粗,文盲一个,啥也不懂,能会说什么话,她舅妈你真是高看我了!""你什么意思,你笑话谁呢,她是我娶的媳妇,她有没有文化,只要我不嫌弃,别人谁说都是放屁!"民生怒目圆睁着,半个屁股已离开了沙发,拿手拍着茶几,摆出一副要与二姐干仗的架势,(刘侠没上过学,连自己名字都不识)"你才放屁,爹娘的钱都给你花了,你这一处处房子买到手了,现在他有病,你却让我们平摊,你这天天在外混的,名声响当当的大老板,怎么有脸说这话!"张三那二闺女也不是省油的灯,学为不高,说起话来却能句句抓住要害!屋里的气氛一下子燃到了沸点,他们兄妹之间的恩恩怨怨一骨脑全摊到了桌面上!
嚣张的雨声最终还是没干过屋里正方、和反方激烈的辩论声,那些个陈年旧事像回忆录一样被一篇篇翻阅开来,嘈杂的声音把住在民生对面的和楼上的邻居全引了过来,他们拥到民生家的窗边看究竟(民生在镇上的房产,有两处都是一楼,只有租出去那处是高层),"没上过学"的刘侠起身"唰"一下拉上了窗帘!或许她以为"黑"真的能掩饰住一切,其实那只不过是她在掩耳盗铃罢了!
"你说,你还想给咱爹看这个病不,如果你不给看,我们几个现在就去把他带走,我们出钱给看,但是有一点咱必须当面、红口白牙地说清楚,咱爹以后是生是死,都和你们没关系,死了,我们披麻带孝照样把他给送下地!"张三那大闺女终于硬气了一回,这也是她当老大这么多年以来,说出的,最有份量的几句话,她是该做一次老大的表率了!"对,老大你说的对,咱们虽然是闺女也能当儿使,到时咱们就去老家村里吆喝,看他还有脸回去不!"二姐极力附和着大姐,民生两口子屁股底下好像装了弹簧一样,猛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走,你们赶快把爹带走吧,我们不管了,去,去,你们去村里喊吧,反正是撕破脸皮了,咱谁也都别想要那个假脸了!"民生瞪着比铜铃还大的两眼珠子,气得牙根直痒痒,看他那眼神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的姐妹们,他扬起双手,驱赶着张三那几个闺女,大姐带头、几姐妹悻悻地朝外走出,大姐一边走,一边愤不平,"去,就去,怕你不成,这回就不能惯着你,凭啥这么多年,什么事都听你的,你们做事太毒了,放心,你们眼不前也有儿女的!"刘侠一听这话,从屋里追了出来,"你们是一个x养的种不,还有点人味吗?""你个x养的,你什么养的,你个x…"张三那几个闺女疯似的站在门口指指戳戳骂着屋里的刘侠,门口一片混乱,混乱到一度失了控,听到自己的媳妇开始骂娘,看到姐姐们几乎疯狂的嘴脸,这不可收拾的场面,让民生"羞红"的脸在急剧上色,上色,他回头大声地喝斥着刘侠,只有让刘侠闭嘴,这场激烈的舌战才会快些结束,自己才不至于在自家门前丢人丢到他姥姥家了,即便是这样,民生也捡不起那稀碎一地的脸面了,恐怕是用超强劲的胶水也难粘合了吧!刘侠似乎也觉得自己骂出去的话有些不妥,扭头回了里屋,没人回应的口水战,大姐她们也失了斗志,骂骂咧咧地朝外走去!
外面,打了鸡血般的雨终于耗尽了全身的精气神,正在垂死地"啪嗒"着,但满目的昏暗与雾蒙还有一地的积水,无不记录着它曾经的辉煌!
路上,几姐妹仍是气愤不已,她们合计着,要去家里把张三接走,从此不让民生两口子去看望,正当她们快步走到张三的"住处"时,民生两口子早已从另一条路开车到了家里,"爹,你拾掇一下,我们在门口等你,带你去城里看病"民生看见他的几个姐妹进来,愤恨地用余光扫了她们一下,和刘侠一起高傲地昂着头走了出去!
张三抱着那个陪了他一生的钱匣子跟着民生两口子去了城里,几天都没有任何消息,他的那部老年手机也被民生拿掉了卡,关了机,家里那几个闺女生气归生气,可始终还担心着他爹的病情,虽着急上火,可也没谁拉下脸子去给民生两口子打电话,她们每天抱着买彩票万一中大奖的希望,不厌其烦的拨打张三的电话,也许是她们的一片"孝心"感动了幸运之神吧,张三的电话终于打通了,"你们明天来,医院要给我动手术了,你说我这得的是不是孬病!""嗯,知道了,我们明天都去,你别害怕,也别多想,肯定是小手术,没啥大事的!""好!"张三大闺女挂了他爹的电话,愣都没打就开始通知了她的几个妹妹!
坐在轮椅上的张三被推进了手术室!手术室门口,除了张三那几个一大早就赶来的闺女,还有接到民生通知的亲戚朋友,以及张三那几个已成家的孙子孙女也拖家带口地过来了,民生和刘侠和一众人寒喧着,却不拿正眼瞅张三那几个闺女,看样子,那场嘴仗带给他们的"伤害"是需要时间来忘记的!
刘侠背着包,一脸堆笑地拒绝着亲朋好友递过来的"瞧客钱"(地方风俗,得知亲朋好友生病,住院,理当买些东西,或给些钱以表心意,所谓来往,就是这样,你来我往,当别人家有同样事,也会照之回过去,但这种场面只是在病人动过手术,出院回家,亲朋好友从别处得知,才会来瞧看,而不是事主和家里其他人主动打电话通知,可民生两口子却不这么认为"都是花过的钱,不通知到,有不知情的,若不来瞧,那不就亏大了")无论刘侠怎样"拒绝",最后那些钱还是装进了她身上背着的包里!
"天爷,看看,看看,你见过这架式没,多学学,还有这样式的,真是活久见!"张三二闺女拿胳膊肘顶了顶大姐,大姐撇了撇嘴,轻蔑地哼了一声!
一个小时后,双眼泛红的张三被推出了手术室!他还坐在那把轮椅上,脸上竟比手术前有了些光泽,他激动地笑着向门口所有人招了招手,看到张三这状态,不光让门口站着的人有些意外,就连张三他自己都没想到吧,他这岁数,动这样的手术(恶性肿瘤介入),在他脸上居然看不出有丝毫的痛苦来,张三那几个闺女原先还在那瞎想,张三打了麻醉,不知啥时能醒过来,肯定是昏沉睡着被送出来,还担心他能不能挺过这一关!如今看来,这些担心真的有些多余!
张三坐在轮椅上,被一干人小心翼翼地护送到病房,搀到床上安置好,那温馨有爱的场面感动了病房里其他的病友和陪护的家人,"看这老爷子,是个有福的人,孙儿嫡女一大群,动个手术来这些人",就是,看穿戴,儿孙都是有钱人,人家这条件。我们不能比呀…"张三听着别人的议论,心里五味杂陈的,他躺在床上闭起了眼睛,或许他是真的有些累了,这几天神精崩得太紧了,他一直担心自己的病,张三一辈子胆小怕事,这次手术对他来说确是极大的挑战!为了不打扰张三休息,护士把屋里一众亲友请到了病房外,只留下一个人在照看张三输液!
快到响午了,一些亲朋好友陆续离开,张三那些个孙子孙女和刘侠一起不知啥时也走了,民生的姐妹们留下一个人照顾张三,其余人去吃午饭,民生仍没搭理她们,一个人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打电话,听声音好像是在通知那些还没有得信的亲朋,他时不时站起来,在走廊处来回走动着,普通话和地方话切换自如,那片空间仿佛成了他深情演绎的一个独舞台!
被尿憋醒的张三抬了几次头,四下寻找着民生,一旁的女儿小声的问他,"爹,你是不是想去厕所?""民生呢,床下有尿壶","我给你端""不要,找民生"张三那闺女从病房里伸出头去寻民生,无论此刻她是多么不想主动找民生说话,可爹这情况,让她不得不先开这个口,民生昂着头,鼻孔朝天的走过来,眼神中竟带着一种得意,一种大战之后获胜的骄傲!
民生拎着尿壶去了厕所,感到轻快地张三刚躺下去,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抻起脖子,眼睛四下里搜寻!
床头上,除了一个黑色的斜背包,再没有其它任何东西,张三慌了,心脏开始"噗噗"乱跳!
魂不守舍的张三,看见民生拎着空尿壶进来,眼睛跟着民生转了一圈,瞅了瞅站在跟前的闺女,最后还是强压住自己的情绪,什么话也没说,吃了女儿递过来的药,躺下闭上眼睛休息,也许是药里有安神的成扮,不多会张三便睡着了,梦里,他还是那个用红薯秧子扎紧大腰裤的穷小子!
父母双亡,吃百家饭长大的张三,直到经人介绍认识了离过婚的福华,才有了真正意义上属于自己的家,福华生得端庄,年纪要比张三小些,(但后来福华却亲口承认,是自己虚报了年岁,实际上,她比张三要大许多,只所以撒这个谎,是想让张三觉得自己这条件娶了年轻的她,算是高攀了,以后会事事让着她,事实证明,张三的确宠了福华一辈子)福华的第一段婚姻究竟是怎样的,没有人知道,但自从她和张三结婚,张三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好,扎裤腰的红薯秧子成了猪羊的嚼头,成群的鸡鸭,狗儿猫儿的,让家里充满了生气,福华确是个会过日子的女人,还能吃苦,家里家外操持的井井有序,会打算,有远虑,仿佛啥事都在她预料之中似的,即使在粮食稀缺的年代,全家人也没像别个家中那样,吃了上顿愁下顿,别人都羡慕张三娶了个好媳妇,也有心怀不轨之人,无意有心地想勾搭福华,可福华却站得直,坐得稳,从不搭理那些个人!张三在福华面前,一直低眉顺眼的,家里大事小情全由福华一个人作主,村里人笑话张三怕婆子,张三也不生气,"有什么不好,日子过得这样顺心,我心里甭提多高兴呢!"张三真的不是怕媳妇,而是一直以来有些事,他只是在心里想,却从不敢去做,这回娶到这么一个敢想敢做的媳妇,他仿佛看到了心底深处的那个自己,媳妇身上的那股劲是他一直渴望拥有的!
孩子一茬茬生着,张三愁着也乐着,福华累极了也骂张三,"光知道撒种,出了苗,却撒手不管了,你个王八糕子、龟孙子,想累死我不成!"(由于张三为人忠厚老实,大家伙儿都相信他,选他当生产队的队长,村里也会相应给些补贴,起先,张三不想去干这事,怕得罪人,福华骂他没出息,谁知张三这一当上队长,就一心扑在生产队上,家里的事几乎不怎么过问,更别说帮着福华带孩子了,福华有时也后悔,后悔当初让他去干这差事,其实她是看中了村里给的那俩补贴钱,想让家中日子更好过一些)张三只管憨笑,有时也给福华画大饼,"现在苦些,以后老了,有你享福的,今天他来送衣服,明个她来送吃的,你就坐着,啥都不用干,吃喝不愁,多好,他们混有钱了,说不准以后还会带咱们去旅旅游啥的,像城里人那样!"福华每每都被张三画的大饼吃撑了肚,麻醉了痛,并乐此不疲地重复着上演着!后来若不是有了计划生育,就按福华这生产节奏(每个孩子之间只相差一岁)恐怕要生下一个班了!
张三家里孩子多,劳动力少,到年底若能存下个仨瓜俩枣的也算是碰到了好年景,庄户人家的生活,大多都是如此!平时家里都是福华再管钱(那个年代,也没啥收入,无非就是自个家养点鸡鸭,下了蛋拿去换点家用,自家种红薯切了片晾干冬天拿去卖,地里的青菜吃不完也能去换些钱),张三也不过问,有时想买包烟抽(一毛找,九分钱一盒的香烟),还要瞅福华的阴晴脸,她高兴了也扔张毛票给他,可每次总是忍不住要叨叨(发牢骚)张三几句,起先,张三只是嘻皮笑脸地捡起地上的钱走开,从不把福华的话放心上,"让她说几句,能怎样,自己又不会掉几斤肉,孩她娘,也不易,省钱也是为了家里的缴用!"村里人碰到过张三被福华数落的场面,背地里也讥笑过他,有"交情深"的在张三面前煽风点火,"这可不行,现在你大小是个"干部",怎么也得有点尊严,整天被个娘们数落的像个孙子,以后在生产队,谁还服你!"张三满脸绯红地憨笑着,"女人嘛,图个嘴瘾,她说痛快了,也就没事了",那人唉了一声,伸出一根手指朝着张三点了几下,"你啊,你,我给你支个招,大队再给你发补贴钱,你自已留下一点攒着,别都上交","这样能行""咋不行,藏好了,你不说,没人知道!"张三站那踌躇了半天,饭后一支烟的惬意还是他决定冒险一试!
张三一得空就去村东头木匠二旺家门口转悠,见人多了,就赶紧走,人少时却也难开口,一个黄昏的下午,张三狠掐了自己的大腿,咬定牙根朝二旺家里走去!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张三从二旺手里接过来一个用下脚料做成的小木匣子,乍一看那匣子还是挺像模像样的,匣子刷上了紫红色的油漆,二旺还给这匣子装了一把旧锁,但灯光底下细瞧,你就会发现这匣子的做工确是有些粗糙,匣子上的油漆刷的深浅不一,有的地方还没沾上漆,胡仑半个的,一片红,一片黄,接口处的缝隙里,那油漆像流泪般滴滴啦啦地挂在上面,边边棱棱上的木毛刺用手一呼啦都会扎手,一把锈渍斑斑的黑铁锁,锁上面原有的标志字样都快磨没了,即使是这样,张三也十分高兴"人家二旺一分钱也没要,还送了一把锁,哪找这好事!"张三说了几句客气的话,并一再隐晦地告诉二旺"这匣子是生产队所用",二旺也是个"明白人",也没多说多问,张三心满意足地抱着木匣子回了家!
福华一直相信着张三的说词"这匣里装的是队里的重要东西"即使张三有时粗心把钥匙忘在家里,福华也没想过拿钥匙去打开匣子看看里面究竟是个啥,她也不让孩子们拿那把钥匙玩,她怕万一匣子里的东西丢了,他们家担不起这责任,其实队里又有什么值钱或顶有用的东西要让一个生产队长保管的,即使有,也应该放在新翻修的大队部(以前村里养牲畜,家禽的地方)里,有村长,干部们看管岂不更安全!福华整天被生活索事,弄得头昏脑胀的,一时也没朝这方面去寻思,她也压根不会想到张三有一天会藏私房钱!张三也是合计了几个晚上才想到了这个招,留钱装在身上也不妥,万一哪天自己换衣服忘掏出来被福华瞧见,或者自己不小心弄丢了,最是得不偿失,钱放在匣子里,"咔"一锁,钥匙自己带身上,确保万无一失,算是个"上上策"!张三这次真是低估了福华的"嗅觉",福华只是没功夫去想,她可不是个愚笨的人!
自从村里来了个农业技术员,这田里的收成是一年好过一年,大伙知道怎样培育幼苗,怎样预防病虫害,怎样让粮食高产,每家每户的日子也都逐渐好了起来,到年底评选,张三带的这个生产队成了模范先进队,为了鼓励张三,村里几个干部开会商议,要给张三增加一些补贴,这事,村里、队上应该没几个人知道,也不知福华是从哪得到的信,那些天总在张三眼前比三比四的套张三的话,张三呢,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到家只字不提奖励的事,"该"(已扣掉自己的烟钱)交给福华的钱还是按时交了,为了让福华不怀疑自己,晩上睡觉,还特意在福华面前脱了个精光,把衣服上所有的兜向外翻起,用手使劲甩了又甩,福华是没看见有钱掉下来,可她对张三的怀疑却一分没减!
其实福华早就感到张三有些不对劲了,"以前老是跌着脸(拉下面子,低声下气)来要钱买烟抽,这都小半年过去了,他再没向自己伸过手,说是戒烟了吧,身上衣服上分明有烟味,是在外面别人给上的,还是另有门道,不会吧,他能有这心眼…"福华的心一直不落实(犯嘀咕,心里不上不下的)!
急得满头大汗的福华,抱着浑身发烫的大闺女站在村口的那条路上等张三,在大队部正开会的张三得信后,借了别人的三八大杠骑着就撵过来了!
张三那大闺女身体不舒服有几天了,平常村里人有个小病小痛的不是在家弄个土方吃吃,就是到村里卫生所开点药,吃几天就好了,一般也没啥大毛病,无非就是破了肚子(拉稀),伤风鼻囔之类的病(感冒),庄户人,大人耐抗,小孩皮实,小痛小痒从不当回事,起初,闺女不舒服,福华也没太在意,"小孩子嘛,能有啥",看到闺女一天比一天蔫吧,她有些担心了,带着闺女去卫生所,村里赤脚医诊断说没啥事,估计是窝了食(消化不良),开了些管消化的药,吃了药不但不见好转,反而不住呕吐,还发高热,福华慌了,她抱起孩子,又找人带信给张三,准备去镇上给孩子瞧病!
"大脑炎,得住院!""啊"张三和福华都吓了一跳,"这咋办,你说,咋办""住院治,得亏你们送来了,再晚一天,说不定是个啥样子,现在我们都不敢保证,孩子以后会有啥后遗症没!"(长大后的大丫头的确比常人反应要慢)医生的话吓白了福华的脸,她差点瘫坐到地上,张三忙着去办手续,把闺女安置好,他们两口子才稍稍松了口气,想起家里那几个孩子,福华又开始焦躁起来,她没来得急告诉孩子们来镇上的事,这会找不见大人指不定正哭得两行鼻涕三行泪的,福华想回去看看,正好来前身上带的那几个钱也不够接下来用的,家里床席底下还有几张票,实在不够,还能再朝别个借点,在镇上两眼一抹黑,谁都不认识,找谁借去,福华想回去,但她不会骑洋车子,只好让张三回去了!
大闺女输着液睡着了,福华坐在一旁,愁云满面地瞅着医院外面的那条路,天擦黑,张三回来了"放心吧,几个孩子找人给看着了,努过(熬过)这一夜,等明天闺女好些,我一个人在这看着,你就回去吧!"张三说着话,瞅瞅四下没人,把卷成一团的纸币塞到福华手里,福华愣了愣,"哪弄的,搁谁那凑的?"记忆中,床席底下有几个钱,福华还是记得清的,"别管了,没偷,也没抢,给闺女看病打紧!"
大闺女的病算是稳定下来了,福华算着定了一半的心,她从镇上赶回家里,从别个那接到孩子,刚走进正屋,就看见张三那个木匣子敞着盖躺在地上,匣子上那把锁,锁梁都被砸的歪歪瘪瘪的,匣子里面空空的,"家里进贼了"福华脑海里立即崩出一可怕的画面,连忙东瞅西看,结果发现家里的东西一样没少,本来也没什么值钱的家什,"队里重要的东西"丢了,张三肯定要担这个责任的,福华心里七上八下的,不敢去告诉张三,怕他急个好歹,大闺女还要人照看,"唉,等孩子病好回来再说吧!"
张三大闺女出院了,虽没好利索,但也没再朝坏处发展,医生给开了药,回来在家养着,张三一回来就去田里侍弄地了,好像压根就没看见摆在正屋墙角的那个坏了锁的钱匣子,福华分明是瞧见张三朝那瞟了一眼,正想着要怎么向他说这事,张三便麻溜出去了!
在接下来的那段时间里,福华有几次忍不住问张三关于匣子的事,而张三却一直回避,找话头岔开,或者干脆不作声,甚至每次问他丫头生病住院向谁借的钱,他都吱唔打马虎眼,福华心里逐渐清明起来,她不再追问这事,隔一段时间去村共销社买了把锁,把那匣子重新又锁了起来,只不过这次匣子里装的是自己嫁过来时,娘家陪嫁过来的那三尺红洋标布,布里包着的是几块有些年头的"老钱"(旧时铜钱),那是福华在家为姑娘时,奶奶留给她"傍身"的,这也是奶奶留给福华的唯一念想,这些年,福华一直视它们为"珍宝!"她把钥匙交到张三手里,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走开了,百感交加的张三眼眶有些泛红!
从那以后,张三那个钱匣子里头是一天比一天丰盈热闹起来,家里鸡鸭下蛋换来的零碎钱,队里的补贴,以前用剩下的粮票,布票,交公粮的存根单子,村里摊到每家每户的扒河任务单(扒河是旧时农村冬春的一项重要农事,主要是发动群众,兴修水利,拓宽沟河,为即将到来的农收农种作准备,扒河按每家每户的劳动力分长宽距离,没劳动力的出钱),以及宅基地划分凭证…,张三闲时坐着打开匣子翻看这些东西,心里头的满足与安全感便会不自觉的袭上来,他点上一支烟,翘起二郎腿,左右摇晃着,不时拿手轻拍着大腿,眯起眼睛看着远处,心里美的那真是无法形容,"这赛过神仙,掌握家中大权的日子那可真叫带劲!"
张三的"惬意"生活在儿女们长大成人中逐渐风干缩了水!匣子里只出不进的无奈,让张三有些心慌,一毛找的香烟也有些时日不来相见了,几亩地的收成,再加上孩子们农闲出去打零工挣到的钱,糊嘴(吃饱穿暖)是没有问题的,可这眼瞅着就要到嫁闺女,娶儿媳妇的时候了,没点家底子搂着,到时说话都没有底气,儿子闺女也会跟着矮人几分的,张三这半辈子虽说明里从不与人争高低,但骨子里却有种不服输的劲,他总觉得自己的媳妇和孩子都是旁人没法比的,势必也不许别个看轻了他们!
乡里文化宣传队又来村里放露天电影了,那段时间文化宣传队来村里也挺勤的,许是觉得到了农闲,想让大伙放松放松吧,其实放的什么电影并不重要,大伙凑在一块无非就是图一乐哈,图个热闹,搬个板凳坐在一起东扯西唠的,有个好笑好玩的场面,全场一起大笑,那笑声也真是魔性,不管是正磕头打盹的,还是正分神看俊男俏女的,都会跟着莫名笑起来,究竟是哪里招的笑,估计场上得有一半人也弄不清楚.,反正跟着笑就对了!时间长了,干坐着在那着唠,似乎缺点什么,村里脑子灵光的人想到了赚钱的营生,去镇上买来生葵瓜子,在大铁锅里生细火翻妙,等瓜子炒到七八分熟出锅,撒上糖水或盐水,晾一会,再入锅翻炒,出锅晾透,大小均匀分摊到提前买来的方形黄纸上包好,就可以拿到电影场上卖了(直到福华去镇上看到老师傅炒瓜子,才知道自己跟村里人学的技术是错的,买来的生瓜子要在化开的盐水或糖水中拌匀,摊开晾干,晾干后才能倒入锅里,加入干净细沙,把瓜子炒到噼啪响,起锅后用筛子筛去沙子,晾凉后,便可以装袋了)几分钱一包,一边看电影,一边嗑瓜子,视觉味觉都有了,也是种享受!
张三看别个挣钱,心里也痒痒,可又碍于面子,也怕村里相熟的人脸皮厚吃了瓜子不给钱,自己搭了钱还瞎忙活一场,看到张️三瞻前顾后的样子,福华有些耐不住性子了"又怕烧着又怕烫着,你再寻思想下,估摸票子都该长翅膀飞走了!"福华说着话就去镇上买瓜子了,家里钱不多,临去镇上前还跟别人借了点,张三有时也真是服了福华这个女人,她真是敢想也敢做,也不管后面会有什么结果,"想那多做啥,干了再说,亏了,大不了家里人都勒紧裤腰带,一天三顿咱照两顿吃,饿不死的!"
福华去別个家里取经,看了一两回,便把这炒瓜子的技术摸了门清,只是有时孩子烧火有些大,瓜子有些发黄发焦,一回生二回熟嘛,次数多了,大人孩子经验有了,炒出的瓜子成色也好看了些,口感也脆香了,张三是抹不开面子去卖瓜子,福华倒是想去,可是被家里二闺女绘拦住了,"娘,这事俺去就行,一准给你卖光光"打小就机灵的二丫头,不光嘴甜,见人行事也很是能揣摩别人的心,说出的话句句都往别个心里碰,这事对她来说那真是游刃有余!
电影场上的瓜子市场已经满足不了福华和二丫头的"野心",她们娘俩把目光投向了附近的大集,炒的东西也逐渐多样起来,不光有瓜子,还有炒花生,炒生麦(没碾压的麦粒),炒蚕豆,张三钱匣子上的锁又开始开开锁锁的忙碌起来!
张三有脸有面的嫁了大闺女,二闺女的婚事也被提上了日程,他和福华商量着等嫁了二闺女,缓缓手,在集上盘个小店,有个稳定的地方,刮风下雨的也有个避处,东跑西窜的,老主顾过来买东西也着实不大方便!
有人说生活中不乏有些小插曲出现,日子才会过得更有味道,而这插曲如果演绎的太过于浓烈,也会让人听着焦虑,悲伤,甚至会情绪崩溃的!
张三二闺女的婚事虽说有些崎岖,但她还是如期出嫁了,这也许也应证了人们口中常说的那话,"好事多磨吧",可还没等张三和福华缓缓手,他们唯一的儿子民生却病了,这病来势汹汹,惊得他们措手无策!
民生起先是吃饭没胃口,浑身懒懒的提不上劲,接着浑身皮肤开始发黄,小便也是比之前上了颜色,张三两口子有些心慌,家里唯一的男丁,可不能有啥子病,以后还要娶媳妇,传宗接代的!张三把斜靠在门口大树底下的平车框(平车当时的生活工具车,农用,也拉车去赶大集,走亲访友)拖架到平车轱辘上,把蔫蔫的民生拉去了镇上瞧病!
"肝x,这病不好治,咱镇上也没啥专治这病的药,只能先消消炎,你们…""先给用药治吧,又能上哪里去瞧呢,孩子还没娶媳妇,俺们还都还指望着他呢!"张三强压住自己近乎崩溃的情绪,哀求地看着医生!民生住院了,张三拿光了匣子里所有的钱,又把家里能变卖的东西都拿出去卖了,暂时糊够了民生的住院费用,钱用完以后怎么办,福华那块红洋标布里包着的那几块老钱,也被张三拿出去兜卖,只可惜在那个只能解决温饱问题的年代,没人识得它们的价值,也没有谁还有能力去买那几个不再流通使用的老钱,着急上火的张三把老钱扔进匣子里,啪一声盖上匣盖,一脚把匣子踢进了床底下!
四处借钱,求爷爷告奶奶的日子,让张三和福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民生的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逐渐加重起来,镇上医院的医生已尽了自己能尽的能力,他们也是没了办法,再在医院住下去也是徒劳的,张三用平车拉着民生回了家,民生像只奄奄一息的蚯蚓蜷缩在宽大的平车里,张三哭了,却没有眼泪!
民生来家没几天便开始吐血,家里人都吓坏了,他们都以为民生铁定是活不到娶媳生子了,亲戚朋友过来瞧民生,也是长吁短叹的,村里人也替福华两口子惋惜,好不容易养大的孩子,谁知却不能养老送终,福华感到自己的天都快塌了,就在大家都失去所有希望的时候,村里有户人家里来了个串门走亲戚的老人,他听说了民生的病,便给张三讲起个近乎有些怪玄的老人,说这个人或许对民生约病有法子,只是路子有些远,要赶个六七十里才能到!别说这六七十里路,就算有个几百上千里,对张三来说那都不是问题,只要能救民生的命,即便是要拿自己的命去换,他肯定都不带眨眼的!
张三拉着民生带着全家人的希望,见到了那个说话不超过三句的老人,老人只管搭脉,也不搭理一旁絮叨的张三,还时不时瞪张三几眼,吓得张三闭慌忙闭上了嘴巴,老人给民生拿了三大包"草棵子药"(中药,这是张三回去给别人讲得,因为那草药没经过加工,整棵整条的,直接晒干成药)让张三回家去煎煮,给民生喝,病若有好转再来,若没见功,就不要来了,老人也没收张三的钱!张三拿着那些药,心里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事不靠谱,"就这些草棵子,也能行?"
不光是张三不相信,村里知道这事的人也都直摇头,他们都觉得那老人在坑骗人,"他指不定也是没号透症,拿这打发张三的""可是人家又没收钱,死马当活马医吧,万一有用呢!"张三寻思了一番,还是把药煎了,让民生喝了下去,这事说来也邪了门了,民生喝了老人给的药,病情竟然好转了,整个人有了些精神,每天多少也能吃些东西了,张三和福华哭着哭着了又笑了!一年多的时间,张三拉着民生在那条寻找生机的路上来回奔走着,也许是张三忘乎所有一心救子的心感动了神灵,也或许是老人的"草棵子"中药起了功效,在鬼门关走上一圈的民生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民生的身体在逐渐恢复中,张三一直悬在半空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是时候捋一捋这一年多借的外账了,张三数着匣子里头那一张张按上鲜红手指印的纸条,(村里人还有家里亲戚借给张三钱,本没打算让张三给立个字据啥的,他们也相信张三两口子的为人,只是张三想让他们安心,他自己不识字,还特意找大队会计来写的字据,他按的手印)新的愁云又爬上了额头!
一年多没时间过问生产队里的事,张三生产队队长的职务也早被别人顶替了,自从二丫头出嫁,炒瓜子的活也没人干了,大集上干这生意的人多了,根本挣不到钱,家里的生活就像小鸡寻食一般,挠爪吃爪,基本没有啥剩余的,又哪来的钱去还外债!张三整天耷拉着一张苦瓜脸,见谁都觉得心烦,福华还总爱叨叨"愁管用,我见天坐那愁,得想法子去干,干了才有钱赚""干啥,你说,一无本,二无路的""路是人想出来的""你道是想个出来"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向来对福华言听计从的张三这会也刚了起来!
"反正是欠了,欠多,欠少都是一个样,咱们也赌一回,孩他爹,就看你敢不敢豁出去赌这一回!"福华挎着个草篮子,急速速从外面走进来,顾不上放下篮子,先给张三说了这一堆没头没脑的话,"什么这是,又搁哪招了邪了!""我去割草,听前村几个妇女扯闲篇,说是她们村里人开了供销社,东西可全了,村里人买东西都不要去镇上了,开门那天,镇上干部都来了,公社领导支持干的这事,方便社员的事,是件大好事,咱村现在还没人干,要不咱们试试!"张三听了福华的话先是眼睛里冒出了一些光,然后又暗淡了,"哪有容易的事""在家坐着容易,有人给钱不!"
福华的话张三不是没听进去,他是害怕万一,害怕这外债的窟窿越戳越大,到后来补都没法补!福华介绍过来在本村倒插门的亲侄子大勇,在村东头有两间闲置的土墙屋,那屋子原是大勇媳妇的二叔住的,她那二叔打了一辈子光棍,他死了后,这屋子也没人住,一直空在那里!福华和大勇唠过开供销社的想法,大勇也很是支持,"房子现成的,啥时用,姑你吱个声,俺帮你拾弄"听了大勇这句话,福华心里更有了底气,张三架不住福华三天两头的叨叨,终于下定绝心要在村里开供销社!
张三拿着七拼八凑来的钱,去镇上批发点上了一些货,也在好说话的店老板那赊了一部分东西,允诺说卖了东西再给钱,东西卖出去有回钱,卖不出去还有东西在,老板自是不担心的,张三家的供销社在一掛五十头(五十响)的鞭炮声中开张了,他那木制的匣子也被搁置在柜台里,成了名副其实的钱匣子!做生意讲的就是一个诚信,价格公道,为人实诚,自然上门买东西的人也会多起来,张三生来厚道,福华是有些精明,但也从不做昧着良心的事,"再穷不能坑人,坑来的钱也不会长久!"张三两口子凭心做事,倒也把生意做的越来越好,乡里乡亲的,谁家没个难事,地里庄稼它可不等人,有谁家暂时没钱买农药化肥种子啥的,张三也赊给他们先用着,等有了钱再给,张三也不会记账,但也没谁用了东西赖帐不还的,他们之间靠的就是"信任"这俩字!
匣子里那按过红色指纹的欠单,越来越少了,民生的身体也完全康复,张三那张老阴脸也开始放晴了,大闺女怀胎十月给张三添了个大胖外孙,婆家人把大丫头母子拿为珍宝,这家伙把张三两口子给高兴的,笑的差点把大门牙都都蹦了出去,看着张三家的日子日渐红火,上门给民生提亲的人也多了起来,家里也莫名地多了好些不知来由的亲戚走动,村里老人都说,"人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这人嘛活在世上,总是会审时度势的,但也不乏有那不随波逐流之人,有时只是数量少,而不太容易被人瞧见而已!张三两口子自然是欢喜的,儿女被人高看,自己面上也有光,在村里干这么个营生,算是赌赢了一回!福华竟有些居功自傲起来,这挑拣儿媳妇的架式不次于"宫中选妃",什么莺肥燕瘦,高高矮矮的,全让她用眼筛筛了一遍又一遍,自打民生去了工厂上班,越发看不惯福华的这些做法,"都什么时代了,还有爹娘带着相亲的,现在都时兴自由恋爱了!"福华却不这么认为,她觉得一定要给儿子掌好这个眼(帮着找对人,找好的人),以后日子才会顺当过!
福华把亲戚介绍过来那你个会过日子、臀大好生养的刘侠硬塞给了民生,民生赌气呆在厂里不回来,福华找来娘家哥哥给民生施压,民生这婚事才算定了下来,本以为自个相中的儿媳妇日后会乖顺听话,哪成想他们俩人却处成了四目相对,肆露凶光的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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