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坤出生在华北平原的一个小村庄,是家里的第一个男孩,因为上一代只有他父亲一个男孩,他的出生让整个家族都欢欣异常。那是20世纪80年代初,农村普遍弥漫着重男轻女的流毒,邵坤的舅舅为了生个男孩,带着全家在东北躲了8年。邵坤的出现,对于家族的影响可想而知。
邵坤的家境不是很好,亲戚朋友都是普通农民,华北平原因为人多地少,很多人过得都很艰难。改革开放的春风,很久之后才吹到他们的小山村,虽然他们的村子距离北京和天津仅仅两三百公里,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灯下黑了。邵坤1岁不到就可以说话,2岁的时候就开始认字,还会跟着村委的黑白电视机学着播报新闻联播,在5岁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简单的乘除法,成为远近闻名的神童。
那时候因为学校教学资源紧张,邵坤直到8岁才开始上学前班,但是很快学校老师就没什么要教他的了。老师们建议邵坤的父母送他去镇上的小学上学,免得耽误了他的成长,邵坤父母于是把他转到了镇上的小学。经历了半年的适应期,邵坤掌握了同班同学已经掌握的知识,开始急速赶超。到六年级时,他已经是全校学习最好的学生,如果不是因为县城的初中不招乡下的学生,老师们都希望他去上重点初中。在镇上的初中,邵坤依然名列前茅,甚至在全县中学生的各类竞赛中都能拔得头筹。
邵坤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孩子,很少说话,喜欢自己一个人鼓捣东西。小的时候,他自己玩泥人,雕木工。长大后,虽然有不少小伙伴,但是他基本上不怎么说话。即使在弟弟被别人欺负的时候,他也没有做过任何的事情。他学习成绩好,是老师眼前的红人,被同学嫉恨,虽然老师百般维护,还是经常被欺负。他常常一边被人打,一边还在看小人书。任何人打他,他都不还手。到了初中,邵坤的性格有所改善,可以和同学说说笑笑了,而且这时候敢欺负他的确实不多了,老师维护是一方面,还有很多学生要他帮忙作弊、帮忙写情书,也会主动照顾他。
邵坤的父母希望他能够上大学,然后考进体制内,能当官,对他的学习极为关注。他们常挂在最边上的话是:你只管好好学习就行,其他的事情一概不要操心。邵坤从来不知道农活怎么做,甚至连铁锹、锄头都没摸过。他的同龄都是放学后要割草放羊,和家里一起打理庄稼的。
中考时,邵坤因为晕车,发挥失常,没有考上县里的重点高中,被分配到了普通高中上学。在高中,邵坤仍然是名列前茅,县城的重点高中甚至想破格把他挖走,可是他所在的高中校长死活不答应,两个校长差点因为抢人“打官司”打到教育局。高中时代的邵坤,仍然名列前茅,但是生活自理能力极差。邵坤没干过家务,到高中还要他妈妈帮忙铺床。他妈妈一个月来一次学校,把他的被子和衣服带回去清洗,换上新的被褥和衣服。青春期的邵坤,难免会有那个阶段男生都有的“幻想”,被褥上会留下很多“地图”,换成一般人肯定自己就清洗了。可是邵坤不会,就那么放着,即使被子已经臭不可闻,他也没办法,实在受不了了就坐在宿舍的凳子上睡觉。
就这样,邵坤迎来了第一次高考。考试前一周,邵坤整夜整夜的睡不着,他实在是太兴奋了,是的,是兴奋,他期待这一天太久了,他甚至已经梦到过很多次高考题,他觉得只要考试开始,他能在半个小时内把试卷填满。换成一般人,一周不睡觉,简直会疯掉了,可是考试那天邵坤神采奕奕,真的是很快就完成了试卷。两天的考试结束后,邵坤回到家就栽倒在床上,整整睡了三天。
考试结果出来了,他落榜了,他的综合成绩在班上都排到末尾,理所当然和大学无缘。拿到结果的时候,邵坤的父母和老师,包括同学们简直都无法相信。他们打了无数次高考查分专线,查询是不是卷子弄错了,校长亲自托人找关系去考试办查阅试卷,就为了确认试卷出错了。事实证明,试卷没有错,但是他的笔错了,第一天的考试,邵坤用的都是铅笔!根据高考规定,铅笔答题成绩无效!
邵坤的老师,同学和满头白发的校长,都震惊了,他们不相信竟然有这样的人!邵坤的母亲哭的撕心裂肺,捶胸顿足的自责。邵坤的母亲其实准备了有6支笔,装在了邵坤的新衣服里,可是那天邵坤因为旧衣服扣子太多,懒得解就穿着旧衣服参加了考试,那支铅笔是无意间装在兜里的。邵坤自己是不知道用铅笔答题是无效的,他根本没看考试提醒。
邵坤的名字再次震惊了全县,他居然不知道考试不能用铅笔答题,而且居然连续两场考试都用铅笔答题。老校长亲自在考试办对了答案,发现邵坤的成绩如果算数的话,完全可以成为本省的高考状元——670分。这件事,虽然让大家笑掉大牙,但也更坚定了所有人对邵坤成绩的信心。
在学校的极力劝说下,邵坤父母决定让他继续在高中复读,学校甚至连他的生活费都承担了,还给邵坤的母亲腾出了一间房子,让她陪读。
从那以后,邵坤开始了神奇的高考之旅。第二次,参加高考,他仍然是信心满满,最快速度完成了考试,最后发现他的语文试卷忘了涂答题卡,全写在试卷上了。那一次,他的成绩上了本科二批线,但是老师和家里都希望他再复读一年,争取考上重点。邵坤因为两次受挫,已经有点失去信心了,虽然他对答案的时候,那门没有涂卡的语文试卷可以得90分以上,虽然测试他每次都几乎的满分(他是理科)。和比自己小三岁以上的同学在一起,邵坤觉得很不适应。
在家长和学校的苦劝下,邵坤三战高考。这一次,邵坤病了,高烧40多度,他不得不打着吊瓶参加高考,这一次成绩不是很理想,因为他几乎握不住笔,只上了本科三批线。为此,气愤的邵坤在高考后准备离家出走,独自跑到市里想去打工,可是却坐错了车,他跑出老远坐的居然是返程车,被车子拉回村里。
邵坤一共参加了6次高考,生生考到了30岁。
最后一次高考,邵坤已经是一个身广体胖的中年大叔装束了,他学会了做农活,学会了洗衣做饭,还学会了种地放羊,他不再在学校学习,只是在考试的时候来学校一下。那些知识对他而言已经和吃饭睡觉一样,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他闭着眼都知道考点在哪里,甚至可以说出考点在书本上的位置。高考,已经成了他的一种习惯。老校长在退休时,拉着他的手说:再努力一把,兴许明年就考上了。老校长说的考上是考上什么,他没有去想,年年上线,年年没走,他早就习惯了。
这次高考,是家里决定的,最后一次,以后就不再考了。邵坤已经30了,还是光棍一人,别的同龄人的孩子都可以上初中了。有人给他介绍对象,对方一听说是他,赶紧摇头:高三同学,配不上,配不上,人家是传奇人物。家里没办法给他找了一个二婚的女子,没有孩子,人品不错,这次不管结果如何,都要办婚事了。
这次考试,邵坤吸取了历次考试的教训,各种准备都很充分,很快就完成了试卷。他现在已经开始养成了检查的习惯,每场考试的试卷,他都会检查三遍以上。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邵坤来到学校大门口,看到在门口翘首等待的家长,还有边聊天便往外走的学生,突然生出一种陌生的感觉,好像在看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他突然就笑了,开始是微笑,然后是呵呵笑,之后他开始抱着一棵大树捧腹大笑。邵坤笑声惊动了周边的人,大家都在很好奇地看着他,邵坤指着周围的人,笑声越来越吓人。
笑声中,邵坤放佛看到他见过一面,要和他结婚的那个女人纤细的身姿,他叫小芳?“小芳”的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快到他面前”时,邵坤轰然倒地。
邵坤生前最后一句话是:好累!
邵坤就这么走了,在最后一次高考结束后,走完了不算短暂却极其简单的一生,他最后的高考成绩是680分。
至今,还有很多人在拿邵坤的例子教育孩子:你看看人家,六次高考,六次可以考上清华北大,愣是不去,就是为了拿满分,多有骨气,你也学学!
不知道邵坤听了这句话会怎么想,也许也不会有什么想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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