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看过一篇文章,是一位台湾老师写给自己学生的文章,论述人生是一场长跑,胜负不在一时,因此不必着急,也不要为一时失意而击垮。
当时读此文,深深感到一种宽慰人心的力量。但是现在回想起,却觉得宽慰之余更需要深思。
长远的看待人生,并不等于今时今日就可以忽视。想像长程的人生,当下的努力和选择越发显得重要。没有每一天的行为积累,永不会有长远的胜利。
评说过往很容易,想像未来更加轻松。尤其一些常常白日做梦的人,在日常生活中,倏忽的灵魂就出了窍,想像出多年之后的场景,并在其中意气风发起来,眼前的无聊就被忽略了很多。常常发梦,当下的不如意都可以宽慰,未来似乎也更加近了。
然而这正是危险的开始。在每日的妥协之中,把走向期望中未来的旅程一次次推后。如若运气不好,意外在觉醒之前先来,在某一天这长跑就终止了,而我们期望也未来就永远变成了一场梦。
不再用长跑论安慰自己,从现在就开始出发,却不是光明和活力的开始,而是首先感受到极大的恐惧,面对迷雾加上黑暗,对自己的能力也开始产生怀疑。原因是,当这旅途存在脑海中时,我们只会关注出发与到达。而真正开始想要踏出一步,无数现实的难题才真正出现在眼前。
向什么方向走? 由于一路上的障碍,路途多半有些曲折,那么一开始向什么方向走?在何地拐弯?整条路线的规划,要求我们了解多方面的情况。花几天时间收集和整理信息十分必要,那立刻出发恐怕就不能够,出发之时就得往后推一推了。
出门在外,难免枝节横生,若要真的走出去,不可能只是闷头的前进。钱物是否足够?若不足够,路上如何找机会补充?技能是否足够?不能谋生,不能过河,不能对抗路上的危险,出门不久必定夭折。出门远行会否孤单?心情得不到调剂,很可能顶不住压力中途放弃。这些钱物、技艺、心理上的准备,更加不是一日之功,出发之时就还得推迟。
充分意识到旅途所需的准备和将耗费的资源和时间,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浮现出来。要走到什么地方去呢?诚然一开始的时候人人都有一些心目中的目标。当我们在想像之时,许多地方都很讨人喜欢。作家,画家,商业精英,学术大拿,或是开个小茶馆,都很美妙。然而我们眼下的这场旅途,有两个重要的局限,首先,一次只能去一个地方,其次,一生只有一次出发的机会,或者顶多两次。再想想去任何一个地方要付出的巨大努力,并且去向不同方向,所需的路线、技艺都是不同的,理性的人都难免产生一个念头——那向何处去需要首先想清楚才行。别说立刻出发了,即便是立刻为出发做准备也要再缓一缓才行。
由于出发牵扯到众多难题,这个念头也不由得搁置下了。先把这一天顺遂的过去吧。于是今天又成了昨天的重复。
想想出发如此艰难,那些身处不如意的现状,却迟迟不做出改变的人,也就不难理解了。
要追求一个新的未来,首先横亘在我们眼前的,却是放弃。要放弃很多东西。不能携带上路的,要放弃。要放弃现状的稳定舒适可预期,或者变动的一段人生不适合背负房贷或是建立家庭。更要放弃所有其它的可能性。这是一项会带来巨大心理压力的代价。如果你发现了100种人生的可能性,去实现一个未来,就意味着放弃其中99种可能。无怪乎在古代,以及在我们的小时候,坚持要来得容易得多。有一些幸运的人,他们的经历导致他们在选择十分有限的时候,就已经深深投入到一种生活中去,等到丰富的生活展现在他们眼前时,其它可能性由于太过疏远而缺乏吸引力,也好不构成对他的干扰。
有一种说法认为,每个人都有独特的内心深处的召唤,听从这种召唤,就能获得坚定的力量去从事某种事业。但我觉得这只不过是一种浪漫化的比喻。那些坚定的人表现得像是被召唤,但内心的召唤这种东西并不真正存在。如果你不相信每个人有既定的命运,就绝不可以被动的等待召唤来临,更不能把一时心血来潮视为寄托人生希望的神奇召唤。
我不相信命运,不过我仍然觉得属于自己的人生目标确实在每个人心中已有雏形。人存在于世上,一部分是自己决定,一部分是无法控制的。我们可以型塑自己的人生,但我们所做的努力必须脱胎于那些无法控制,我们的目标才有可能成功。
对把握人生的渴望出现在我们心中之时,我们的人生也许已经过去了20多年,或者至少10多年。那些过去的经历已经无法改变了,我们心中对人生也必然有了倾向和限制。坚持深思自己的内心,直面那些不舒适的感觉,谨记自己的渴望,渴望积聚能量释放到单独一件事上,摒除细枝末节的忧虑、世俗意见、中庸教导,让心中的天平朝一个方向倾斜,我们一定要出发。
回忆人生经历,有两种东西深深吸引我,让我感受到深度的意义感。
一是阅读和学习的过程。因为对人和人的互动感到失望,因此在大脑的活动中找到很多安全的乐趣和永无止境的新奇感。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有不完美之处,然而在观念交流的场域中,每个参与者都交出了自己最真诚最深思熟虑的部分,不必费心处理他人和自己的情绪波动、一时恶念、或是令人疲倦的贫乏感。
二是艺术的自由与专注。自由的抒发,突破常规的束缚,甚至刻意刺痛常规,当我获得力量,终于可以为曾经的不服实施抵抗。专注的创造,让心灵、精力、思想留存在外物之上,被他人看到。
有一个话题,持续的引发我的思考和兴趣:
如何生活?我们的生活方式,如何可以更自由,更体面,更有尊严?更好的生活方式是肥沃的土壤,在那之上才可开出迷人的文化之花。
一开始我读虚构和纪实。发现故事的魅力,语言凝结的情绪力量,自己感动并想要向外沟通。
同时我体验了绘画、舞蹈、写作。专注的时候,时间都静止了,外在的烦恼都被屏蔽。
计算机也接触过一些。与电脑沟通,并指挥它创造,很新奇。
后来我学习商科。财务体系维持商业运转,维持公平,并为企业的表现提供快捷的表面指标,这精妙我体会得到。然而实际工作中,时时保持提防与竞争的人际关系,才智消耗在细节之中,都非我所愿。
后来我进入NGO行业。NGO, 社区发展,保护环境,这些事情竟然可以当作工作,颠覆了我对于工作的枯燥想像。不喜欢上班只为换钱的枯燥逻辑,同时对于主流社会也有种种不满意,非常期待,这些非主流的行业,能创造出一个什么样的新社会? 但是本地现实环境限制了NGO的募资能力和活动范围,既无薪资能力也弱,在其中的工作和生活模式,并不新颖,反而陈旧老套。
后来我学习人类学。一定是最有好奇心和冒险精神的那群人发起了这个学科。他们跑到天涯海角,仔细审视一切奇怪的人群和行为。然而现在已不是地理发现的时代,研究手段也很久没有更新了。在科技飞速进步的时代,很多人类学人,凭借软的手段和软的心肠,大力宣扬一些观点,却很少提供发现。
方向一直在变,仍期望终能找到一种逻辑,贯穿起过去和现在,让未来呈现出清晰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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