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通过《雨巷》记住戴望舒的。他用低沉而优美的调子,抒发了浓重的失望和彷徨的情绪。身为一个诗人,他的诗和他本人一样具有悒郁的气质。也有人批评他的一些诗作说:“看不到时代的影子,听不到民族的声音。”虽然有失偏颇,但的确反映了一部分事实。然而,这位雨巷诗人一直追求进步,不断超越自我,抗日战争的爆发,也让他心底的男儿气概骤然爆发。一个凛然正气的中华男儿一跃出现在我们眼前,镌刻在中国现代诗坛的历史上。
1942年春,流亡到香港的戴望舒因为在报纸上编发宣传抗战的诗歌,被日本宪兵逮捕入狱。在牢狱中,他受尽酷刑的折磨,但他并没有屈服,想到自己的祖国正和自己一样遭受着日本侵略者的污辱和强暴,挥手写下来一曲悲壮激越的爱国爱民之歌──《我用残损的手掌》。
打开诗篇,我们在诗人的低吟中看到了日寇铁蹄下一个完整而又破碎的祖国。全诗分为两个部分,前半部分,诗人用自己已经“残损的手掌”摸索着祖国的“广大的土地”,然而触到的只是灰烬、血和泥,祖国早已是伤痕累累。诗人心灵的“无形的手掌”痛苦地抚摸着无形的祖国河山。当无形的手掌触到家乡一片湛蓝的湖水,我们随着诗句,几乎可以同他一起感到湖水的微凉,一起怀念起往日那里一片美丽的春光:“堤上繁花如锦障/嫩柳枝折断有奇异的芬芳。”如今的家乡该是怎样了呢?括号里中写两行诗的赞美之情与近日对家乡湖水的感觉,构成了情感的互补结构,今昔的反差中暗示了诗人对今天家乡的热切关注,为她可能受到的蹂躏而焦虑痛苦。
接着,诗人的想象世界由近拉远,由北到南,以一组意象的叠加推出,展开了祖国受难土地的心景。“长白山”、“黄河”、“江南”、“岭南”,这些大跨度的想象几乎可以说是全诗情感高潮凝聚的精华,也在静的想象中积尽描写出动的心态,如电影镜头的推移一般一个个迅速遥过。这些心景均是大好河山的自然景物,但它们却象征了整个民族的苦难和不幸。每个意像同时拥有双重内涵,既是诗人对自然的感觉,又隐含了诗人对人民不幸命运的关切。祖国笼罩在苦难深重的“阴暗”之中。
诗的第二部分,诗人的手终于摸到了“那辽远的一角”“依然完整”,他有一种按耐不住的快乐心境油然而生,他用从未有过的明朗的调子来歌唱这“温暖”的“一角”。它象征着光明信念,即“永恒的中国”。诗人运用明喻与暗喻、抽象和具象的交织,调动一切手段来达到欢乐心景的表述。他运全力于手掌,贴在这“寄与爱和一切希望”的“一角”。因为那里“是太阳,是春”,是阳光驱逐一切黑暗之所在,只有在那里“我们不像牲口一样活/蝼蚁一样死”,那里是我们“永恒的中国!”比起前面,这后半部分的感情表露直接奔放,震撼着我们的心灵。
全诗感情,有因祖国广大土地被侵占、大好河山被蹂躏而激出的悲愤;有都会以延安为中心的抗日根据地的赞美;也向我们暗示了正有无数优秀的中华儿女,为抵御外侮、保卫祖国所作出的艰苦努力和巨大牺牲。由此可见,这首诗所表现的强烈的爱国主义激情不仅仅是诗人的,同时也是千百万人民大众的。
《我用残损的手掌》成为戴望舒沿着自己创作道路在四十年代撷取的一颗明珠。这首诗运用象征派甚至超现实主义的艺术方法抒情,达到写实无法达到的对内心世界深层开掘的效果。前半段,意象流转极快,后半段,以静的意象抒情,诗笔放得开又收得拢。卞之琳说,即使单从艺术上来看,这首诗也“应算是戴望舒生平各个时期所写的十来首最好的诗篇之一。”
合上诗篇,我们似乎看到了铁牢里,身体伤损的诗人神思飞驰,想象着自己伤残的手掌,巨大无比,掠过无限地江山,抚摸广大的土地,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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