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娜

年少无悔

夏日的午后，成群的知了躲在树枝上集体合唱夏之歌。它们偶尔间歇下，但短暂的间隙后，只要有一只重新发出指令，它们就会又回到主旋律，反复吟唱，不知疲惫。

绿灯亮时，司机一个拐弯最先冲到了会心街，油门刹车的熟练操作，车平稳停在东城郡这一站。一身简单的黑色T恤搭上浅蓝破洞牛仔短裤，夏娜蹬着她刚在家仔细刷干净的小白鞋蹦上了这辆去胜浦首末站方向的219路公交车，今天和男友肖清约了晚饭。扫视一圈发现无处可以落座，司机开的飞快，她抓着头顶拉手慢慢挪到比较空的后门。半个身子倚在这根没人的柱子上给手机解锁，微信给肖清发消息说已经上车了之后，手机还是扔回裤子口袋里，目光转到右侧窗外。顺着目光，旁边座椅上的是一张有些憔悴的精致妆容，红了的眼眶一直盯着那张满是折痕的A4纸，看了一遍又一遍，叹息没有发出声，周围的空气却有沉闷的回响。夏娜的好奇心探了下脑袋，是一张敲了红章的离婚协议书。

夏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拍拍肩膀安慰，可陌生是不必关心的绝佳借口和基本礼貌。

可惜眼眶没能阻止泪水涌出，不一会便挂满了这张陌生女人的脸。

空气仿佛静止一般，女人没有擦眼泪的动作，只是任由它们自由落体。夏娜站在旁边有些不知所措，一直到女人在青年公社下车，才反应过来自己也是这一站下车，还好车门还没关，一个大跨步跳了下来。那个女人已经走进了公社，消失在路口。

不知道为什么，夏娜很在意这个陌生的女人，在意她为一场离婚在公交车上那么难过，甚至于晚饭都没什么胃口。肖清拖着她从青年公社的这头转到那头，夏娜也没什么想吃的，最后回过神来他们已经坐在了溜冰场楼下的餐厅。肖清点好了菜，手掌交叉好奇地看着对面发呆的夏娜。“怎么，不开心吗？发生什么事情吗？‘’

夏娜轻轻摇头，哼着否定的“嗯”，不知从何说起。对面的肖清瞳孔有些张大，眼珠左上转了一圈，似乎并不能接受这个敷衍的回答。“就是有点热，有点累了”夏娜补充道。这时肖清才嘴角上扬，轻拍夏娜的头“吃完饭我们早点歇。”

夏娜和肖清是大学老乡会里认识的。第一次暑假回家的火车上相遇后，肖清就总是找夏娜聊天，然后整个夏天莫名其妙的夏娜每天早上起床后电话给肖清叫他起床来跑步。因为肖清说他定闹钟起不来，想要她帮忙监督。后来两人聊的渐渐多起来，从夏娜喜欢的红楼梦，三毛还有暑假在看的明朝那些事儿到星座，家里的琐事。而且夏娜在那个暑假总是在想肖清早起沿着江堤跑步的场景，她不爱跑步，自然不会去做。可莫名觉得两人都住在江边，莫名的亲切。想起那首诗“君住长江头，妾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时，夏娜还会有些脸红，虽然她的家是在长江上游来的。

后来开学之后肖清总来学校找她吃饭，有一天走在高新大道的公交站牌旁要送走肖清回自己学校，肖清突然回头一把揽住她吻上了。那一刻夏娜感觉全身触电一般有一股电流穿过，身体麻麻脑袋木木的感觉。那是她的初吻，那个夜晚月光好像很好，后来她便不记得了自己是怎么样的心情回到自己宿舍的。第二天夏娜对肖清说，你总是这样找我，我们两不清不楚，我不喜欢这样，我做你女朋友吧。这便是他们的开始。

毕业季他们没有分手。肖清早她一年毕业，夏娜大四开始的时候就打定主意不考虑考研，打算直接工作，毕竟上了这么多年的学，好容易熬到毕业，她是不乐意接着上学的，她总觉得长大才是刻不容缓的，而总呆在象牙塔会影响她快快成长。抱着这个想法，师范专业的她毕业前也想好了不去从事教师职业。但肖清自从毕业后便一直催着夏娜一定一定要去他远赴工作的城市找工作。为此，他们总是吵架。关于去哪，其实夏娜不介意去他的城市追随他，可她不喜欢他置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对于夏娜而言，自由的意义在于可以选择，这样的自由是对她最最重要的事情。

最后，经了不少波折，夏娜才在肖清所在的也就是他们现在共同在的城市安定下来。这是他们交往的第四个年头了。

有天回家，夏娜抬头看到出租屋的房子灯亮着，那一刻夏娜心里萌生了结婚的想法，因为她喜欢灯亮的感觉，有一个为她亮灯的家突然变成一个可能幸福的事情，因此婚姻有了意义。

吃完饭后，夏娜和肖清说我们走走再回去吧，肖清点头说好。“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夏娜歪着头看着肖清。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把他怔住了。回过神来，肖清露出熟悉的笑容：“怎么了？想结婚了？这是大事，要跟家里商量，今年带你回家见家长好不好”

夏娜摇头“我们不能就自己结婚吗？和别人无关”肖清大笑“那怎么行？”

‘’那便不结了，哼‘’夏娜扭头就要走。

肖清一把拽回她，抱在怀里“乖丫头，好好好，结结结，今天晚上我就跟我妈打电话汇报，然后我们讨论婚事好吗？”夏娜连忙摇头“不好，我反悔了，我还没想好”。微风吹过，有些凉爽，两人穿过一片又一片的树木，肖清把夏娜送到了公交站牌，两人抱了抱，肖清说“好好儿的，到了给我发消息。”夏娜乖乖点头。

分别过后，肖清选了一条更长的路回公司公寓，掏出电话，屏幕上是妈妈，很快就接通了。简单寒暄之后，肖清说“妈，今年我把夏娜带回来，我们打算结婚了。‘’对面笑着说“可以，带回来我跟你爸还有你爷爷看看。”聊了些家里的琐事，肖清妈妈

忽然话锋一转“对了，你之前说的她身体不大好的事情，现在她好了吗？会影响你们生孩子吗？这个你要问清楚的，如果有影响的话你们先不要结婚。你去问她然后告诉我和你爸‘’后面的谈话肖清应和着， 却不记得电话那头都说了些什么。

挂断电话后，他突然觉得脚步沉重起来，一边是那个傻傻的丫头，一边是强势的母亲。怎么办。

这之前的半年，肖清拖着夏娜满城看房子，想安个小窝，自己毕业几年，积蓄本来不多，还全交给了母亲。夏娜是个果断的人，好几次已经看好了说可以定了，可是无奈母亲一直说要再看看，所以一直拖着现在都没个结果。夏娜那边也是家里不同意在外地安家，所以不可能帮忙。如今没有一件事可以定下来，夏娜还没去过他家，母亲抛出的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实在不知道。他心里清楚，如果母亲不同意，他没办法娶夏娜。

犹豫半天，他还是决定拨通夏娜的电话“丫头，到了吧？跟你问个事情，今天跟我妈说我们结婚的事情了，她问你身体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影响我们以后生活？”电话那头，半晌沉默，这绝不是夏娜的风格，她总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如果是这个问题我们可以结束了，不必结婚了，分手吧”然后夏娜挂了电话。他再打夏娜便一直不接了。

肖清慌了，赶紧转身走向马路，打车去东城郡。

还没到地方天空淅淅沥沥开始下起了小雨。他发消息给夏娜，我马上到你家。

下车后发现夏娜已经站在了马路上，撑着伞，手里拿着另一把伞递给他。两人走在南施街上，沉默了一段路，夏娜开口了。“关于我生病的事情，从一开始你就知道，并没有隐瞒过你。毕业的时候我还在家里挂水，瞒着我爸自己收拾了行李来的这里，别的都没有考虑过。这几年我们一直都在一起，你也去医院问过医生，现在你来问我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你未来会怎么样。也不想再跟任何人解释这件事了，我们到此为止吧，分手吧。‘’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任性，结婚这么大的事情肯定是要和家里说的”肖清最受不了的就是分手这两个字，此刻也有些生气了。

两人开始争吵。雨点并没能浇熄任何一个的怒火。

再到后来，夏娜几乎吼出来“分手，我们以后没有关系了，结束了，再见‘’。从那以后，肖清找过夏娜几次，但她都坚决分手，不再讨论任何问题了。

两个人就像那天各自走散一样在各自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夏娜能再次冷静想起那个分别的夜晚时已经是五年后了，身在另一个城市，仍然是独自一人。

几年里，她忘了肖清所有的好只记着他所有得缺点与对自己得伤害，把他塑造成一个混蛋厌恶并且恨着。

那个年纪的她实在无法相信一个关键时刻没有保护自己却把自己一个人推出去面对难题的肖清。对也好错也好，夏娜从来没有后悔过，当时她全身而退只是想保护自己。

而今时间长的足以把所有的恩怨勾销，而青春真的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