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代文人有厄”（上）

我们来看《儒林外史》对所谓一代文人有厄，到底体现在什么地方？我觉得可以从三个层面来看。

第一就表现出当时的读书人（一代文人），他们受科举八股制度的精神钳制。小说从第二回开始正式展开情节的，一开头就写了周进的故事，然后由中进引出范进的故事。周进60多岁还是一个老童生。范进出场的时候是54岁，也是一个老童生。

周进出场的时候是怎样的形象呢？小说里面描写：他头戴一顶旧的毡帽，穿着黑色的旧的长衫。这个长衫的右边袖子和后边坐的地方都已经磨破了。这说明他常年伏案，刻苦读书。另外他脚下穿的是一双旧的大红绸鞋。红鞋子和黑衣服其实是很不搭配，这都说明周进生活的困顿，没有办法，只好这一种奇怪的不协调的打扮。他黑瘦面皮，这个黑瘦面皮说明生活不富裕，精神又显得十分的委顿。花白胡子说明年岁较大，这是一个穷困潦倒的读书人的形象。

他刚到薛家集做塾师时城里人就设宴招待他，然后让新进的秀才梅玖梅秀才来作陪。梅秀才在酒席上又对周进冷嘲热讽。梅秀才只是一个20挂零的年轻人，但是他已经中了秀才。而周进还是一个童生。从地位上来说，梅秀才觉得自己比周进还高一等，所以对周进极尽讽刺挖苦，弄的周进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尴尬不已。

这个情节之后，过了不久又有一个路过的举人王惠，王惠又在周进面前大肆的吹牛，然后让60多岁的老人为自己服务。类似的这些描写，一方面写出读书人的势利，另外一方面是对周进生活沉沦的一个写照。周进后来连在薛家集做塾师的生计也没保住。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跟着自己经商的姐夫，去跟着商队为他们结账，来混口饭吃。

这样他就到了南京，他第一次去了贡院，就是乡试的场所。进了贡院以后，他百感交集。看到贡院的号板，他一头就撞过去，昏死过去。因为这是他一生孜孜以求，梦想要进来的地方，但他一直没有这样的机会，所以到了贡院看到号板，周进内心的苦闷憋屈一下子涌上心头，以致于昏死过去，后来众人把他救醒。他又扶着这些号板一个一个的痛哭过去，哭的满地打滚口吐鲜血。

这些商人们知道周进的身世后非常同情他，最后大家出份子凑了200两的银子给周进去纳贡，获得一个贡生的资格，使他能够参加乡试，能够参加举人的考试。没想到从此后，周进时来运转，科举道路走通了，最后他中了进士，当了三年的御史。然后钦点到广东做学政，也就是去主持广东省的科举考试，这样他就遇到了范进。

范世的故事比周进的故事更加有名，我们的中学课本里面都选到了《范进中举》的故事。这里具体就不介绍了，但这里有一点，大家印象特别深刻的情节，就是范进得知自己中举的消息，一下子就发疯了。范进的发疯和周进的昏死过去，这两个人物面对科举的极端的反应，都揭示了一点，就是他们的精神世界和科举制度，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受到科举制度的深深的钳制。

因为中举之前和之后，他们的生活是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的。作为几十年没有出头的老童生，他们平日里受尽别人的轻蔑和凌辱。我们可以看看范进的丈人，胡屠夫对范进的态度。但是一旦中举成为缙绅阶层的一员，那么那些原来不是亲的也来认亲，不相与的也来认相与。他们房子、田产、金银、奴仆，都会有人送上门来。

在科举这个门槛的两边，是隔着贫和富、贵和贱、荣和辱的。因为科举制度决定着他们的命运。所以他们把读书应考看着是天底下最大的事情。而把科举考试所要写的八股文，只看作是天下最好最重要的文章。

前面我们通过周进和范进的故事，看到科举制度对读书人命运所起到的决定性作用，对他们精神世界那种深深的控制。这些读书人把读书、科举看作人生最大的事情，因此也把科举所要应用的八股文，看作天下最重要的学问。在他们看来，其他的诗词歌赋都是杂学，没什么用。只要把八股作好了，那就是做什么像什么。如果八股文没学好，写其他什么都是野胡缠。

这些把八股奉为神明的读书人，他们的知识结构，他们的文化修养到底怎样呢？这是接下来要讲的第二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