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娶亲

正月除十 ，又是一个节日，人们称之为石头节，传说是祭祀碾神的日子。这一天为了让这路神仙安心享受人们的膜拜，接爱人类给予的祭礼，凡是影响神灵心情的磨、碾等石器之类的东西是不能动的。

在家乡，人们把这一天称之石子儿节，石头节和石子儿节虽然意思大致相同，过节的作法和内容却有所不同。

在家乡正月除十，是要吃莜面的。莜面谐音是有面，表示这一年不会遭受自然的灾害，风调雨顺；不会遭受鼠害的侵害，颗粒无损。

在我年幼时，每到这一天，母亲就嘱咐我不要大声说话，不要搬动石头，诸多的不要。

这个节日，最让我郁闷的是吃莜面，本来过年吃得好好的，虽然除十了，家里好吃的东西已消耗的差不多，但毕竟还是在节日里，油水还是比平时多，突然让你吃盐水调莜面，连一碗溜汤汤都没有，这种饮食的落差，让人怎能受得了。母亲居然给出了让人哭笑不得的答案，别的饭要使用刀板之类的工具，会弄出响声，让老鼠受惊。

本来整日生活在阴暗角落中，过着日复一日提心掉胆的老鼠，在人人喊打日子里突然成了人类的供奉，不知老鼠能否适应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据说这一天是老鼠成亲的日子，人们担心太大声响会惊动了幸福中的老鼠，引来老鼠的报复。

在这一天中，性格有点豪爽的母亲，即使走路也变得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惊扰了老鼠们这一天中的欢庆，母性的爱慈和悯恤显示得那样的恢弘和博大。

那些青梅竹马鼠们，经过了一年的相思相恋，终于等到了成亲的日子，相互诉着彼此的情愫和依恋，穿着红袍和白纱，牵着手，走在灯火明亮幽静曲折的鼠道上，在丝竹管弦中，在鼠群的陪同下，走在人类给他们布置好的碾坊中，那庄严、神圣、维护物种延续的仪式在平滑的碾盘上举行，那每年点燃一次的乌黑的碾灯，是见证它们圣洁爱情的圣火。

母亲使出做莜面的十八般武艺，从早晨开始就用开水和好了莜面，在些许残存的年味中，用她灵巧的双手，做出各种样式的莜面：莜面鱼鱼、莜面窝窝、莜面洞洞、莜面饺了、老鸦含柴，最后每个笼中都不忘记做一个带有花纹的莜面小老鼠，表示一个老鼠守护着各种式样的莜面，讨一个吉祥，让这一年有面无忧。

天渐渐黑了下来，院内的红灯笼将院落染出了红红火火，母亲小心而又虔诚地在家中的每一个旮旯里点燃一盏菜油灯，在油灯的周围投放了大年煎炸的面食，为老鼠娶亲营造着美味和祥和。

父亲说，夜晚是耗子娶亲的良辰吉日，每家每户成亲的老鼠会沿着点亮的菜油灯汇聚到碾道中，完成鼠生中最纯情圣洁爱情盛会。

正月除十的晚上，碾道等来了一个热烈的夜晚，碾台上那盏一年只会点燃一次的乌黑碾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豆瓣大小的灯焰充盈了碾道的空间，不太丰满的光焰毫不吝啬地从门洞中溢出，洒在了门口不远的地方，迎接来这里参加老鼠娶亲仪式的远方鼠客。据说这天晚上，碾道那空旷的周边，全部是老鼠佳宾和远方的鼠客。

那晚，我早早地钻在被窝中，在不知觉中突然出现在碾道中，一幅宏大的场面出现在眼帘，耳边仿佛听到了锣鼓的喧闹。在激扬的锁呐声中，一队队老鼠行走在碾道的地面上，嘴里衔着母亲晚上备好的各种美味走在前边，紧接着一只大老鼠仰天躺着，六只老鼠拖动着大老鼠的头尾和四肢在地上滑动，大老鼠的肚子上，坐着两个看似很漂亮的小老鼠，毛发染出了红色和白色，就如红袍和白纱一般，它们幸福地拥在一起，丝丝细语地倾诉着相互的依恋。后边人立而行的老鼠，或吹着喇叭，或击打着锣鼓，一团团烟火在碾坊内升腾……

今天是正除除十，又是一个石头节，家乡的碾坊早已被时光磨灭，不知谁为它们点亮那盏乌黑的碾灯，谁为老鼠提供圣洁的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