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冷娃

标题部分，我就在纠结，用“冷”还是“愣”。关中人有一句自我调侃的俗语“陕西楞娃座一炕”，似乎是愣，但一个愣，只是神态，说不清性格深处的东西。

说到“陕西冷娃”的性格，一个词最为生动，即“生冷硬倔”。老陕都乐于自嘲自己“生冷硬倔”的脾性。初听似乎是说陕西人不近人情、倔强顽劣，其实一一分析道来，这“生冷硬倔”竟是一种优秀的品德。

“生”，即“不熟”。所谓的“熟”，不是成熟，而是成熟后的圆滑世故。陕西人常说某人是“生生”，就是说为人处事直来直去，不拐外抹角。你问陕西人，我衣服好看不，陕西人会说：“你脸黑，人胖，不适合穿这”。绝不会委婉地告诉你：“这衣服与你不配。”

贾平凹，陕西怪才。《人病》一文，让人忍俊不禁。一句直来直往的“我是肝病”，把来家里的“文人墨客”吓个半死，也不用递烟了，也不用吃饭了，茶水都不喝了，借故离开，冲到水龙头前使劲搓手。贾的“生”可见一斑。

“生”的另一个表象，在嗓门。外地人常说，陕西人说话嗓门大，听老陕说话，如吵架。其一，八百里秦川沃土，又是千年王化之地，生活富足，也未遭过什么大的战乱，所以畅快惯了。其二，心里没有沟沟道道，才敢大嗓门，是不怕天地鬼神们听见。

“冷”，其实是面冷，心还是“热”。我亲眼见，在儿子婚礼仪式，司仪让老陕对结婚几十年的老伴说一句“我爱你”。大叔憋了个脸红脖子粗，硬是说不出来。后来眼见躲不过了，吼了一句“饿爱你们”，勉强蒙混过关。大叔的“爱”更多是责任，而不是拿来秀的。其“冷”名不虚传。

与陕西人交往，或不会称兄道弟，或不会推杯换盏，一旦有难相求，必一句：“这事你不管。”也就是说，你不用再愁了，他帮你操心到底。一旦办成，你去感谢，他必手一挥：“碎碎个事。”不邀功，不求报，实在盛情难却，一碗泡馍就行。

“硬”，一方面是寡言少语，刚板

硬正

。陈忠实先生说：“历数历史上

陕西

乡贤，明主忠臣贤子廉吏义士多，

认贼作父

、卖主求荣的汉奸小人少。推而广之，可以说，秦人直，这个直是正直；秦人义，这个义是正义；秦人有气势，这个气势是浩然之正气。这块土地滋养壮汉。”

另一方面，就是骨头“硬”。近代史上，“二虎守长安”，杨虎城李虎臣二将都是老陕。军阀10万大军困西安城，二将手下兵不足1万，却宁战不屈，周旋8月之久。后冯玉祥领兵入西安，遂解围（如今的玉祥门即为纪念）。二虎之“硬”，“硬”的标榜青史。

“倔”，即“倔强”，陕西人骂“你比驴还犟”，其实翻过来看，就是执着，就是认准什么就绝不屈从于压力。与老陕交道，你有你的观点，他有他的观点，没法统一时，你绝对无法把自己的建议强加给老陕。当然，他也绝不如湘人那般好与人争辩，默默无言，敏行讷言，按自己想法把事做好，展现给你。事实胜于争辩，“倔”的不屈不挠。

如今社会，白猫黑猫，一概不分。秦人的“生冷硬倔”与道德坚守便愈发显得可爱。你说他“生冷硬倔”也罢，你说他“榆木脑袋不开花”也罢，他还是他，咧嘴憨笑两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