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当在这个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一住就是好几天。
村落的前前后后她都探了一个遍:村子不大,有一条溪流穿村而过。房子都依山傍水就势坐落在附近的山坡上,每一家都是二、三层的小楼。主人们都非常淳朴热情,因为不断有附近的山民来这里拜祭太母,这里成了一个驿站和集市。高山常年雨雾变化,后面的梯田里一层层地种着茶树,还有柚子树,据说秋天还会有大片的野菊花,没开放的花蕾异常苦涩,村里的人常常採来当成良药备在家里。
叮当住的这家是一对小两口,年轻的主妇带着孩子操持家务和茶田,男人出去打猎,或者去离这里很远的一个湖里捕鱼。家里还有一位老奶奶,干枯、瘦小,四肢就像树枝一样,又弯弯地驼着背,走起路来让人揪着心。所以她最常见的姿势就是坐着,弓着腰,低着头,看书。眼睛都快凑到书上了,孜孜不倦地看书,从早看到晚。有时候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头低得更低,书都掉了下来也不知道。睡得太熟了,身体猛地一冲,有时候就惊醒了,有时候会栽到地上,发出“轰”的一声响,小媳妇听见了就赶紧来扶。她好像是男人的奶奶,身边和床边都垒着厚厚的一摞摞书。
原来这个村子极为看重读书,世代都有读书人出去做官。
奶奶每天读的都是什么书呢?叮当拿过来看却看不太懂,好像是他们族人自己印制的各种故事和传说。除了看书就是昏睡,这就是一个普通又不普通的老太太吧?然而一件奇特的事情发生了。
一天叮当经过奶奶身旁,奶奶出其不意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叮当下意识地冲她一笑。这时叮当的脑海里,忽然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叮”的声音,像是一个小铃铛轻轻地摇了一下。叮当诧异地驻足,又没有了。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叮当接着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第二天叮当再次经过老奶奶时,那个细微的声音又响了一下:“叮~”。这次叮当确定不是幻听了。她出去转了一圈又特意回到老奶奶身旁,是的,“叮~”。再试一次,还是这样。
叮当在老奶奶面前蹲下,喊了一声:“奶奶!”
奶奶从书上抬起头,眯着眼看着她。
叮当知道奶奶的耳朵不好,几乎听不见。她放大声音对奶奶喊道:“奶奶,你要喝水么?”
奶奶果然听不见,没有任何回答。叮当不知道说什么了,只是看着奶奶。奶奶也看着她,默不作声,核桃似的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呆了半天,叮当起身准备离去。
奶奶这时慢慢地说了一句:“要爱自己”。叮当站住,不解地望着她。
奶奶又说一遍,很小但是很清楚:“要爱自己”。停了一下,她又接着说:“爱你的花儿。”
叮当不知道是怎么离开的,只觉得心里如同炸了一声响雷,把自己炸晕了,也炸出了心头埋藏至深、无人能言的心事。当她能够回味这件事时,泪水夺眶而出。
是的,那声“叮~”,就是小花快乐地摇摆时发出的声音,她已太久没有听到所以她都忘掉了。她也已经太久没有去听小花发出的声音:小花,被她隔绝得太久了!在那个黑洞里被关了那么久,她以为自己忘了小花,可是小花一直在啊!小花只是不再发出声音了。
叮当那天夜里哭了许久。第二天早上她刚清醒的瞬间,她忽然明白了奶奶的意思,就像奶奶自己附在她耳边轻轻地在对她说:“快乐起来,爱你自己,爱你的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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