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我坐在办公室里,简直是如坐针毡,什么文件报告在我面前堆成了山,我却懒得管它们,心里就一个字——烦。
局长的办公室已经有一个月上着锁了,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他能去哪呢?
要不是为了那个科长的名额,我才不会拿老爸的命根子送礼,那可是老爸收藏了多年的一幅名画啊。
东西送出去没两天,局长的办公室就落了锁,问其他的同事,都说不知道,郁闷的我简直头都要炸了。
当初和老爸商量要给局长送礼的事,老爸第一句话说的就是,家里所有的东西你看上啥就拿啥,除了那幅画之外。
我软磨硬泡了好几天,老爷子就两个字——不行,拿画可以,除非要了他的命。
我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只好求助于老妈,还是老妈点子多,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给我想出了一个偷梁换柱的计策。
计策倒是好计策,要想实施起来也不容易,我必须找到一个绘画高手,重新临摹一幅,并且还要做到能以假乱真,最起码要骗过老爸。
去哪找这样一个人呢,我几乎问遍了所有的朋友和同学同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一个几十公里之外的小县城找到了。
那是一个退了休的美术老师,当我把那幅画交给他的时候,他激动的打开看了半天,然后唾星四溅的给我讲了一大堆这幅画的好处,说来好笑,我一句都没听懂。
我问他能不能画,他拍着胸脯说没问题,不过需要一个礼拜的时间,一个礼拜时间不算长,我相信老妈有足够的能力拖住老爸,尽量不让他在这段时间关注他的宝贝。
事情进展的还算顺利,一个礼拜之后我顺利的从美术老师那里拿走了两幅画,要给他报酬,可他说什么也不要。
现在这个社会还有这样的人,我不禁感慨道,在这个金钱为上的时代,还有如此淡泊名利的高士,不由得不让我叹服。
就这样我把假画交给了老妈,让她重新放回了那个箱子,而我则拿着这幅真画送给了局长。
按常理来说,收了我送的东西之后,就该找我谈话了,但是现在他的办公室老是锁着门,连人都见不着,我的心里怎么能踏实呢?
坐在 我对面的人叫老魏,是个大胖子,每天一上班,第一件事就是把他那个大水杯里装满开水,然后拿张报纸在那里看。
一张报纸他能看一整天,甚至连夹缝的广告都不放过,最后这张报纸在他的百般蹂躏之后,光荣的被丢进废纸篓。
我倒没他那份闲心看报纸,但也是百无聊赖,瞅着面前的电脑,手指不停地转动着一支圆珠笔。
“小林,怎么这两天老是魂不守舍的,在家受老婆欺负啦?”老魏问我,不知道这个家伙今天为啥不看报纸,反而观察我了。
“别扯淡了,你才让老婆欺负呢!”我没好气的说。
“你桌子上堆着那些文件,是不是要等领导签字呢?”老魏喝了口水,说道。
“是啊,可是大领导这都一个月了,没见着人影,越积越多啊。”我叹了口气说。
老魏听我说完,机警的看了看四周,见没有别人,压低声音趴我耳边说“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吧?”
我诧异的看着他,然后摇了摇头。
“被停职了,什么时候回来复职,还不知道呢?”老魏神秘的说。
“切,这些话可不能乱说,当心日后不好混,”我说道。
“我怎么敢乱说呢,是纪委书记的司机小陈告诉我的,这种事谁敢造谣啊!”老魏说道。
老魏说完,又慢悠悠的坐回他的座位,继续看报纸。
我彻底晕了,如果真像老魏说的那样,我就惨到家了,不但科长当不成,弄不好还要弄个行贿罪。
想着想着,不由得冷汗直冒。
可是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呢?这种事也不能对别人讲,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了。
“小林,最近在团结路上新开了一家羊肉馆,听说味道不错,下班一起去怎么样?”老魏放下报纸,冲着我笑眯眯的问道。
我本来想说有事推掉,转念一想,正好借这个机会从他嘴里多了解点信息,于是就爽快的答应了。
羊肉馆里人声鼎沸,看来生意还不错,我俩走了进去,找了个小一点的包间坐下。
说是羊肉馆,其实就是羊肉火锅,我一点食欲都没有,老魏倒是吃的不亦乐乎,不住的用餐巾纸擦头上的汗。
我只是偶尔用筷子夹一两片羊肉,然后放下筷子,点着一支烟,默默的抽着。
“吃啊!味道不错,这羊肉还挺嫩,”老魏吃的满嘴是油,还不忘招呼我。
“你吃吧,我肚子有点不舒服!”我说。
“你怎么不早说啊,早知你不舒服,咱们改天再来也行啊,是不是着凉啦,来,喝口酒暖暖胃!”老魏招呼着说。
“来,干一杯,”我举起酒杯,然后喝了一大口。
若论酒量,我喝不过老魏,不过他每次都让着我,我喝半杯,他喝一杯,即便如此,我仍然觉得头有点晕,脸跟用火烧一样。
“今朝有酒今朝醉,人这一辈子啊,就得看开点,该吃就吃,该喝就喝,等到哪一天吃喝不下的时候,才不至于后悔啊!”老魏感慨的说。
“是啊,老魏哥说的太对了。”我连声奉承着说道。
“我呀,想开了,到了我这个年龄,升职是没希望了,不像你,还年轻,要多动动脑子争取机会啊!”老魏说。
“唉……”我叹了口气,说道“年轻有个屁用啊,一没关系二没钱,就算有机会,也轮不到我。”
“话可不能这么说,年轻人要上进,不能消极,这次我听说咱们局里有个科长的位置,你可以找领导争取一下嘛,”老魏说。
“找也没用啊,现在这个社会想办点事,不送礼哪能办的成呢?”我说。
“那就送啊,在这个事儿上不能心疼钱,小林兄弟,不是我说你,你在局里也混了七,八年了吧,很多比你来的晚的都升了,你再不争取,恐怕就没机会了,”老魏语重心长的对我说。
“我倒是想送,可现在局长连面都看不着,听你下午的意思好像纪委还要调查他,如果被撤了局长的职务,我给谁送礼啊!”我说道。
“我下午在局里没敢给你说透,怕人多嘴杂,晚上我约你出来,就是想和你好好聊聊这事儿呢!”老魏抽了口烟,然后把烟雾从嘴里吐出来。
我听他这样一说,来了兴致,把身子往前凑了凑。
不是我喜欢听八卦,实在是这件事关系到我自身的利益,多了解点对自己总没坏处。
“其实这个事儿我只是对你说了一半,纪检委的领导确实把局长叫过去谈话了,说有人举报他受贿,目前正在调查取证,在调查期间他必须停职回避,所以办公室的门才一直锁着。”老魏说道。
“可是调查来调查去,也没有查出什么经济问题,只不过在他家里搜到一幅画,来历不明,纪委的人已经拿去给专家鉴定去了,如果那幅画被鉴定没有价值,局长也就没有经济问题,如果鉴定有价值,那就要根据价值的多少来定罪了,”老魏说。
“啊……”我不由张大了嘴巴,心里懊悔不已,按老魏这样说来,如果那幅画就是我送的那幅,不是把局长给害了吗?
那幅画我老爸找人鉴定过,说是张大千的真迹,虽然尺寸不大,但是价值不菲啊。
要不为啥老爸要拿它当自己的命那样护着呢?
这下真的完蛋了,不但局长完了,恐怕我也要受处分,这可怎么办呢?急得我额头上冷汗直冒。
“你那么热啊,小林,要不把空调关了吧?”老魏关切的问我。
“没,没事,不热,可能是火锅烤的吧,”我急忙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
“那就把火关小一点,赶紧吃,别浪费。”老魏一边说,一边拿起筷子吃起来。
我哪里还吃的下,这个时候正好老婆打电话过来,给了我一个逃避的机会,我示意老魏接着吃,接着电话走出了饭店。
接完电话,我直接到前台结了账,然后回到包间,见老魏还在那里忘情的吃着。
“那个,魏哥,我家里有点事,我要提前走了,你慢慢吃,账我已经结了,咱们改天再聊吧!”我对老魏说道。
老魏看我一脸着急,也没有刻意挽留,我急匆匆的出了饭店,一溜烟的往家赶去。
第二天,我请了病假,没有去局里上班,闷在家里考虑对策。
正当我在家里焦躁不安的时候,忽然电话响了,我看了看号码,居然是局长的,我急忙按了接听键,电话那头传来了局长的声音“小林啊,你来我家里一趟,我有事和你谈谈。”
“好,好,局长,我马上过去,”我紧张的嘴唇有点抖。
再去局长家的路上,我的心七上八下的,好像揣了个兔子,一直砰砰砰的跳个不停。
来到局长家的门口,我忐忑地按下了门铃,过了一会儿,局长开了门。
“局,局长,”我紧张的说。
“哦,小林哪,进来吧!”局长把我让进了屋,然后随手关上了房门。
“坐,坐吧,”局长招呼我坐下,然后倒了一杯茶,递给我,我连忙用双手接住。
“小林哪,你在咱们局工作几年了?”局长问。
“八年了,”我答道。
“噢!”局长若有所思的说“八年了,也算老同志了,积累了一定的工作经验,不错,不错。”
我实在是搞不懂局长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也不知道他的真实目的,但也不敢问他。
“小林今年有三十岁吗?”局长又问。
“三十一,属羊。”我答道。
“噢……很好,你喝茶,先坐一下,我给你看点东西。”局长说完站起身,离开客厅走进了书房。
我哪有心思喝茶,坐在那里就像坐在钉板上,浑身像有许多小虫子在爬。
“小林哪,这个是你的东西吧?”局长从书房出来,手里拿着的,正是那幅画。
“局,局长,我……”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不要紧张嘛,年轻人追求上进,是好事,但不能搞歪门邪道,要走正路,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找我谈,不能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给家属送这个东西嘛,”局长说道。
说完,局长把那幅画还给了我,我羞的无地自容,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算啦,我也不批评你了,下不为例,这一次要不是鉴定出这是个赝品,恐怕你和我都脱不了干系,”局长继续说。
什么?赝品?我彻底蒙圈了,怎么可能呢,明明老爸那幅才是赝品,我可以对天发誓绝对没拿错。
当时就是怕弄错,我在没有造假之前就在原作上做了暗记,怎么可能是赝品呢?
“好啦,回去吧,关于你升职的问题,我会考虑的,”局长对我摆了摆手说。
在回去的路上,我拿着那幅画,回想着局长对我说的话,彼此都心照不宣了,这一次对于局长是因祸得福,可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我必须先弄清楚到底哪一幅才是赝品。
我没去单位,直接去了父母的家里,老爸没在家,是老妈开的门,看见我怀里抱着画,两眼无神,急忙问“孩子,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妈,你把爸的那幅画拿出来,”我说。
“怎么了嘛,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要把我急死啊?”老妈焦急的问。
“求求你别问了好不好,赶紧拿出来,我有用,”我说道。
“钥匙在你爸身上,他出去钓鱼去了,还没回来呢,究竟出什么事了,你倒是说啊?”老妈说。
我叹了口气,把那幅画放到桌子上,然后掏了根烟放到嘴里。
我使劲抽了一口,然后把烟雾又费力的吐出去。
“你把我急死算啦!”老妈没好气的说。
“妈,出事了,我送给局长这幅画,被鉴定是假的,”我说。
“什么?假的?那怎么可能?是不是你拿错了,”老妈焦急的说。
“没有拿错,我记得清清楚楚,我当时用记号笔在原画的背面做了暗记,不可能拿错,”我说道。
我把那幅画打开,把背面的暗记指给老妈看。
正在这个时候,老爸回来了,他一进门,就看到我拿着那幅画,不由得火冒三丈。
“小兔崽子,你要干什么,没有钥匙你就撬箱子,你把画给我放下,”老爸咆哮着喊道。
“爸,您先别急,听我给您解释啊!”我说道。
“解释个屁,我还没死呢,你就来打我的主意,我告诉你,想拿这幅画,你是白日做梦,就算我死了也把它带到棺材里,”老爸依然怒气未消。
“你嚷嚷个啥?一张破画看的比命都重要,你倒是听听孩子给你解释啊,在这里吵吵嚷嚷,不怕邻居听见笑话,”老妈说道。
老妈这么一说,老爸从我手里一把抢过那幅画,然后气呼呼的坐在沙发上。
我把事情的原原本本解释了一遍,老爸愣了半天没说话,然后又连连摇头说“不可能,当年我为了验证真假,专门跑到北京荣宝斋,找了好几个鉴定专家,都说是真的,我不放心,又去了故宫博物院,找到当时比较权威的专家,也都说是真迹,怎么可能是赝品呢?这里面肯定有别的原因。”
两幅画都摆在了桌子上,一个有暗记,一个没有,老爸呆呆的看着画,连连摇着头,我此时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滋味。
第二天,我送老爸去了医院,由于过于激动,他的高血压犯了,不得不打点滴。
中午的时候,病房里来了一个人,大概四十岁左右,走到老爸的病床前,说“请问,哪一个是林刚先生。”
“我就是,你是谁?找我什么事?”我站起来说道。
“我的父亲说他曾经给您画过画,您还记得吗?”那人说道。
“记得,你有什么事吗?”我说。
“我父亲一年前就被查出得了癌症,就在前天刚刚去世,去世之前,他嘱咐我把这封信交给您。”那个人说完,从包里掏出一个鼓鼓的信封交给我。
我打开信封,里面有一万块钱,还有一封信,我把信展开,只见上面写着: 林刚同志,您好,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当初你托我临摹那幅张大千的《山林高致图》 ,经我仔细鉴定,实属大千先生真迹,并且是不可多得的上品,我想,这样的神品流落民间,如果保管不好,很可能就损坏了。所以,我决定代替你把它上交国家,你手中的两幅画,都是我临摹的赝品,真品已经被我送到国家博物馆了,这一万块钱是国家给的收藏费,我不能要,把它转交给你,虽然我这样做有些唐突,但也是怕暴遣天物,给后代留遗憾,不妥之处,还请见谅!写信人——张玉民,X年X月X日。
看完之后,我默默地把钱和信重新装好,看了看老爸,他已经睡着了,睡得很安静,我附下身子,悄悄把信封放在了他的枕头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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