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衣服

建华一声不响地把两大包衣服放到汽车的后备厢里，站在一旁的依文说了句“一件也没卖出去呢”，他也没有回应。

两人默默地上车，建华坐在驾驶座上发动了汽车，而依文则第一时间打开了车上的收音机，车上马上回荡开了一首悠扬的乐曲。

依文长舒一口气，身体像绷紧的神经忽然软下来一样，极其放松地依靠在副驾驶座上，“可算回来了，刚才可紧张死我了！”

建华扭头看着车后的情况，一边从车位上把车倒出来，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紧张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就是紧张，紧张得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车徐徐倒到了大路上，建华挂上档，一踩油门，向家驶去。

“你那是从来没干过这个活儿，第一次干本身就不知道说什么，再加上来来往往这么多人，难免有些怕生。”

“可能吧。”依文略微点点头，似乎表示认同，似乎又不完全认同。

“其实摆地摊的人这么多，来来往往的那些人打从你摊前走，扫上一两眼，回头还不一定对你这个人有没有印象呢。所以你别老想着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你，就会好一点儿。”

“对了，刚才碰上那个同事，明天不会去单位说什么吧？”

“说什么？”

“笑话咱俩摆地摊啊。”

“笑就笑吧，他有钱在家享福，咱想多赚点儿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对别人的生活说三道四的人最无聊了。再说了，都是一个单位的，他赚钱能比咱多？不见得吧！赚钱没咱多还笑话咱俩出来赚外快，他那就不仅是无聊了，还……”建华思考了几秒钟，脑中闪过数十个辱骂别人的词组，最后说了两个字“无耻”。

“可是就是有这种人，虽然知道他们无聊，可是一旦他们说了难听的话，心里还是会不舒服。”依文忧虑地说道。

建华似乎有些不耐烦地说：“那是赚钱重要，还是面子重要？你出来卖衣服之前就应该权衡好了啊！”

“可我也没想到能碰到同事啊。”

建华叹了口气，想说什么，但又不愿说了。

此时，电台换了一首重金属摇滚乐，依文嫌它太吵，拨弄着按钮换了一个台，是侯宝林老先生的相声。

车开到了城郊的路上，路两旁有两排杨树。路上没有行人，车辆也很少，建华稍稍加了点油门，车瞬间加快了速度。车外很安静，车内也很安静，只有发动机低沉的轰鸣，带着“滋滋”的杂音的侯老前辈的声音，以及车轮碾压沙石而发出异响，偶尔石头会崩起来打在车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侯老前辈说到有趣的地方，两人都会心地笑了笑，气氛稍微缓和了一点。

“哎！”依文再次以叹气作为开场白说，“这些衣服不会赔咱手里吧。”

建华倒是显得很轻松，说：“自己做买卖就是这样，没有百分之百赚钱的，都有风险的，跟坐办公室每月拿工资可不一样。多亏咱俩第一次还少进了点，就花了一两千，要进多了，你还不得愁死啊。”

“一两千也是钱啊！那些做大买卖的大老板的心理素质真是太好了。”

“就是，人家一分钟可能都几十万上下，换成你的话是不是得天天睡不着觉？”

“我现在就愁得睡不着觉了。”

两人都笑出了声，这似乎比侯老前辈的相声还有意思。

“不过放心好了，早晚能卖出去的。”建华安慰依文。

“可是都没有什么人上来过问，周围几个摊，就咱们的冷清，他们不会笑话咱们吧？”

“他们是专业干这个的，当然要比咱们强了。笑话咱俩卖不出去？你怎么不想想咱俩悠闲地坐办公室的时候他们还在外面到处跑？你那时有没有笑话他们？”

建华的话让依文豁然开朗，“就是，他们赚的钱不一定有咱俩赚的多呢。”

“其实你仔细看看旁边那几个卖衣服的，去看的人是比咱多，真正买衣服的也没几个。”

“可看的人多，买的可能性就大呀！咱们这些连看的人都没有，能卖出去吗？那个人说的也对，咱这些衣服颜色是有些单调。”

“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花花绿绿的，有喜欢简单的。咱卖衣服不可能针对所有的人，每个人的品位都不一样，不可能迎合所有人。咱卖的这些衣服只是针对一部分群体——喜欢简简单单的这么一群人。他们来买就行了，不要因为一两个不喜欢这种风格的人的否定你就动摇。

“像周立波的海派清口有人爱听，郭德纲的相声也有人爱听，喜欢周立波的人可能不喜欢郭德纲，喜欢郭德纲的人可能讨厌周立波。但不能因为有些人不喜欢他们就说他们不好吧。咱们的衣服也是这样，你觉得这些衣服怎么样？”

“当初从网上进货的时候觉得还可以。”

“我也觉得可以，肯定也会有别人觉得也可以的，所以放心好了。”

“可是……那也不至于一件都没卖出去吧？”

侯老刚刚抖了一个包袱，台下的人一阵哄笑和掌声。

建华想了想，说：“这些衣服确实是质量不太好，有点儿薄。可能跟咱们的定价一比，这个性价比不足够打动人，所以明天咱把价格再降低点儿看看。”

“明天还去啊？！”依文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当然了，得善始善终啊，起码得把这些卖出去，要不真就赔咱手里了。”

“我现在一点儿都不想去了。”

“没事，现在还没开张。等明天开张了，你就有动力，愿意去了。”

“哎！”依文再次叹了口气，“我真不适合做这个，卖完这些我再也不整天想着卖衣服了，我就适合老老实实坐个办公室。”

“你不是不适合，你是没被逼到那个份上，人家喊的那些人都指望卖这个养家糊口呢，你无非就是闲得想出来赚个外快而已。你要是没有现在的工作，你就得想着法让自己适合干这个，甚至还要精通这行才行。”

依文点点头。

相声说完了，开始播放广告。依文又去调台，可是调了好几个，不是说书，就是深夜的聊天节目，最后又换回到最开始的音乐频道。此时已经不是摇滚乐了，而是一个叫不上名来的新锐歌手的情歌。

“明天能卖出去吧？”依文还是有些担忧。

“能啊，”建华信心满满地说，“等卖了这些衣服给你换个手机。”

“老公真好。”依文笑着亲了一下建华。

悠扬的旋律充满了车内狭小的空间，又淌入两个人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