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十年代,农村各家的生活水平与现在不可同日而语,没有电视,没有空调,更没有冰箱。吃的粮食是自己亲手种的,蔬菜瓜果都是应季的。四季的饭菜,与现在也大相径庭,每一个季节都有自己独特的味道,夏天的凉面条亦是如此。
从最开始的家家户户从镇子里的共用水井里打出来的水,再到有条件的家庭自己打的压井水,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冬暖夏凉。如果说冬天的井温水没有透骨凉的刺疼感,那么夏天的井拔凉就是炎炎夏日里大地母亲给予我们的最好馈赠。
小香槟,啤酒,黄瓜,西瓜,我们最爱把它们放在刚打出来的井水里冰上一个多小时,中间再更换一次水,那冰冰凉凉的美味远远超越了今天冰箱里冷藏的食品的味道。井水冰的饮品吃食凉而不冰牙,是温柔的凉,冰箱里拿出来的饮品吃食是冰冷的凉。前者有情,后者冷酷。
暑热升腾,知了在枝头歌唱,没有风,只有热辣辣的太阳高高挂在天上,向大地万物无休止地播撒着爱的温度,菜园里一派生机勃勃。翠绿的枝叶中,青红辣椒竞相成长。青的略带羞涩,红的如夏日的热情,为所有的绿色着装,如同燃烧的火焰在自然中绽放。
这香辣可口的味道,是嗜辣的我们的最爱。细长的柳叶苋菜满载着浓浓绿意,舒展着比我还高的腰身,那如柳叶般的细长叶子特别耐老。架子上的豆角藤蔓早已爬上了顶端,一根根长豆角从藤蔓间垂下身姿,在绿叶间相互私语,聊得热火朝天。荆芥碧绿茂盛,用手轻轻划过,香气扑鼻,还未吃到嘴里,人就醉了。
藿香的老叶成墨绿色,新发的叶子颜色偏于淡绿,有些枝桠上已悄然露出了淡紫色的小花。掏钱难买水中色,这淡淡的紫就像是水中的色彩,煞是迷人。
虽然这些都是时令菜系,可千万不能小瞧了它们,自给自足的年代,应季蔬菜是最解馋的绿色食品,不仅如此,它们还是中午凉面条的最佳搭配。
剥好的蒜个个圆润如玉,青红相伴的辣椒切断,鲜嫩的藿香叶在水里洗了个澡,极简单的食材加上盐一起走进石臼,捣碎之后放入适量的凉白开,食醋,再浇上芝麻香油,拌凉面条的蒜汁就完美收工。
吃凉面条,还有一个佐料必不可少,那就是芝麻盐。淘洗干净的芝麻,被母亲倒入柴火锅,小火慢炒,白色的芝麻粒在锅中跟着母亲手中的锅铲有序翻着跟头,略微金黄时,被母亲请进簸箕凉凉。在芝麻散热之时,母亲又把盐放入锅中炒制,也是炒到略微金黄产出。凉凉的芝麻与盐被母亲混合在一起,再用小擀杖儿进行擀压,香喷喷的芝麻盐就做成了。
佐料调好,凉面条的主角登场。母亲和的面已经醒好,面团光滑细腻。母亲手中的擀面杖在面饼上来回滚动,细细的汗珠顺着额头游走,母亲用肩头的毛巾抹了一把,继续滚动擀面杖。母亲的动作娴熟,擀、叠、切,一气呵成。一根根厚薄均匀粗细相等的面条从母亲的手中滑出,体现着母亲的辛苦劳力的默默付出。
水开了,下入截好段的豆角,七分熟时,放入面条,煮一滚时再放入柳叶苋菜,再煮一滚,面就煮好了,菜也煮熟了,捞出来,立马放进刚刚压出来的井水中,搅拌一下,倒掉水,重新加入冰凉的井水,滤过两遍凉水,凉面就好了。
用漏勺把面条捞人碗中,浇上蒜汁,放入两勺芝麻盐,再加入荆芥,搅拌均匀,迫不及待一口下去,凉、辣,鲜、香,一股脑袭来,那种美味,用我们地道的河南话“真得劲”来形容再好不过。
气温极高的燥热中午,没有一丝凉风,没有电扇空调,一碗凉面条赶走了一部分暑热,刺激了我们的味蕾,填饱了我们的肚子,也留下了令人难忘的美好记忆。面吃完,身上没有汗,感觉十分清爽,可是最不情愿的程序也随之上演——母亲逼迫着我们喝一碗面条原汤。
说实在话,面汤里虽有淡淡的面香味,但是我们实在是不愿意喝。肚子已经吃的饱饱的不说,一喝面汤,汗又出来了,好不容易被凉面条赶跑的“热”又回来了,所以,对于母亲唠叨着喝面汤这件事简直是深恶痛绝。
奈何拗不过母亲的“虎威”,只能偷工减料的喝几口,对付一下完事。直到长大后才渐渐明白,浓浓的略带温热的面条汤下肚,既能缓解凉面条带给胃肠道的负担,又能驱散凉水造成的胃肠郁结。原来,母亲的坚持是对孩子们的最朴实无华的关爱。
如今,生活水平在不断提高,瓜菜果蔬一年四季应有尽有,每个季节的独特美食,只要想吃,就可以随时吃到,的确是非常幸福的事情。奈何,我们如今吃的都是自来水。自来水冬冷夏温,想过滤面条总比不上刚打出来的井水。搭配的青菜也都要去超市购买,尽管超市里面菜的种类极其繁多,却总是比不过自家菜园里现吃现摘的新鲜度。
因此,现在想吃一碗地地道道的凉面条,好像成了一件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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