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沟里婆姨

沟里婆姨

作者: 张小女_fa2c | 来源:发表于2023-03-06 17:20 被阅读0次

                            序

    说来惭愧,这篇《沟里婆姨》是我看了一本不知名的网络小说家写的关于女性故事的书后一时兴起,大放厥词说我也要写一本,书名就叫《沟里婆姨》。

    当然,我绞尽脑汁地回忆我要把这篇叫《沟里婆姨》的根本原因。想来想去,发现除了是陕北方言外,再无其他原因。

    问和我经常称寡淡友谊的闺蜜,女人和婆姨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她毫不吝啬的说,这不就是在扯淡?

    女人,是具有XX染色体的人;婆姨是陕北、山西一带的方言,泛指妇女妻子。

    你说她们甚关系?

    包含与被包含的关系呗!

    理工科的女生就是这么的严谨和逻辑思维强,语言还犀利得不行,果然不能与之对话的实验室器皿和显微镜更适合她。

    其实我想说的是,《沟里婆姨》是我一时兴起的名字,内容真假掺半,各位看官就看看图个乐,别当真也别追问。

                              壹

    酸婆姨,听口音是米脂人,祖上逃难来到我们这里。看人的眼神凌厉,行事更是有着黄土地女人少有的泼辣。“别和她拌嘴,少和她拉话话”更是奶奶们缄默的默契。也正是因为她,我向来不信什么“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一类的话话。

    酸婆姨是有过男人的,听说给大队出工修水库,大梁断了,硬生生砸碎了天灵盖,酸婆姨就成了寡妇。但她没有寡妇的幽怨,她总是喜庆的,洋溢着庄户人家才有的朴实笑容,比以前更加卖命的劳作。老一辈人都说,酸婆姨这辈子太苦了,没个娃娃以后死了都没人哭。

    酸婆姨是什么时候开始唱酸曲儿的,已经没有人记清楚了,大家记得的,只有酸婆姨是我们村子唱酸曲儿最好的这一事实。当然,看到这儿的你们就知道了酸婆姨这个名字的由来。

    但凡浸着黄土长大的孩子都知道,唱酸曲儿唱的好的,都是村里打了一辈子光棍儿的或是大半生都在劳碌的人。受苦人,心里苦,眼泪酸,唱唱酸曲儿就好受些,这大概就是酸曲儿的意义和由来吧!

    庄户人,苦难受的重了,心也就敞亮了,曲子唱起来就愈发大胆动情。

    “一颗豆豆两颗米

    抱在怀里还想你

    看着心尖尖上的你

    狼吃了哥哥不后悔”

    这类让大姑娘小媳妇脸红的曲子酸婆姨唱起来也是信手拈来。每每她唱起时,年轻婆姨们总是快步走开。她也不介意,下次人家来,她照例再唱,周而复始……

    老辈人都说,让她唱么,受苦人,不让唱,还能咋?

    他们还说酸婆姨唱的酸曲能听来里面带着的“伤”呢!

    那样的伤,从此潜伏在身体深处,每到季候转换,在一些特定的时刻,譬如起风的刹那,譬如落寞的黄昏,必然会猝不及防地从心底痛上来,犹如风湿性关节炎,永不疗愈。

    多年之后,当我站在异乡的街道,当我接受大大小小命运给予我如同给予所有人的苦难之后,我愈加明白,酸曲于酸婆姨的意义,千千万万受苦的黄土人于黄土坡的意义,还有那,贫瘠的黄土高原于那历史的长河中展现的苦难交织的意义。

    我也渐渐体会到,不论何时,总有些人的生活是故事,打碎夕阳也揉碎月光,拉着李白大醉一场,洒下九州的霜;总有些人的生活是事故,光是存活就已用尽全力。

                              贰

    因为她是十里八乡唯一一家做豆腐的,大家都叫他家婆姨为“豆婆姨”,以至于我们这些小辈一度以为她姓豆~

    上学时期有一次去豆婆姨家里买豆腐,因为还得等一会的缘故我便和她拉起了家常。豆婆姨当时说的那些话,经年隔世我也记得!

    “我是做豆腐的,可我讨厌豆腐。

    是的,我讨厌豆腐。(大抵是看到我疑惑的眼神,豆婆姨再次强调了一遍。)

    豆腐是世上脾性最好的食物,它和所有食材都合得很来。

    豆腐用小葱煨有葱味,用辣子煨有辣味,用肉汤煨有肉味。

    我的筷子戳它,它就留个洞;我用勺子碾它,它就碎成渣。

    它是如此温良宽厚,承受着命运残忍的烹饪。

    可是,承受,并不会给豆腐带来任何的好处。

    豆腐就是豆腐,豆腐只会被吃掉。”

    豆婆姨的话语不知所云,准确地说,那不是拉话话,而是一句句感慨、一声声咏叹,带着史诗般的抒情意味,顿时让她如同置身于偌大的舞台中央,被一束追光照耀。那些话自脱离豆婆姨的那一刻起,我便被它的劲道击中,愣了几秒钟,也许已经被剧场的光芒灼伤了双眼,正在演出的剧目,反倒一团模糊。

    她独立又努力,不过是过着最普通的生活。

    后来的后来,我知道了豆婆姨的传奇故事。

    豆婆姨当年不惜和家人决裂,跟着她男人私奔去了千里之外去追寻自己的幸福。当她和男人来到这个深山深处的家,她虽失望,男人的甜言蜜语,让沉浸在爱情中的她,暂时忘记了离家的哀愁。婚后,豆婆姨生了一男一女,靠着和她男人做豆腐的手艺让生活慢慢步上正轨。

    但,命运似乎又是冥冥中注定了的轨迹,尽管你使出浑身解数却难以逃脱上苍的安排。

    豆婆姨的女儿在高中时和同班同学私奔了,至今杳无音讯。温和敦厚的豆婆姨男人因为接受不了这个打击,一夜之间得了痴傻的病症,整日里低着头,嘴里念念有词自言自语,更是不与外界讲话,仿佛生活在另一个世界的怪人一般。

    豆婆姨接过生活的重担,一边照顾她男人,一边起早贪黑做豆腐,生活就这样平淡恬静的过下来,十里八乡的人买豆腐时总是用不找零头的善良默契来接济豆婆姨,她总会透着追逐的焦灼,“咋咋这么个(释义:怎么能这样呀),那我在给你打一些豆腐。。。”就这样,在推搡之间大家的手里总会又多一块不大不小的豆腐。

    现在回到家,买不到豆婆姨的豆腐了。因为豆婆姨的儿子在北京定居了,把父母都接过去享福了。当然,豆婆姨和她男人也成了十里八乡人心中永远羡慕的存在。

    想起我问豆婆姨的最后一个问题是,“姨,和我叔私奔来到这里你后悔吗?”

    “人生这个选项没有对错,只有选择最符合题意的,我想我就是。”

                              叁

    村里的长寿奶奶是93岁去世的,她从民国到现在,什么都经历过了,是一位历史活化石。

    长寿奶奶是三姐妹,她是老二,家里穷。奶奶的大姐大概13岁就早嫁了,遇到的人家还好。三妹10岁的样子就抱给别人做了童养媳。奶奶嫁人后,就把三妹接回来带了几年,16岁时再嫁人的。

    民国时土地都是地主家的,想种田得去租地,还得交押金,也没有农具,他们家没有土地,奶奶被她母亲带着去帮地主家干农活讨生活,打短工的收入是一斤玉米一天。在奶奶结婚前,家里都是吃对时饭,什么意思呢,就是今天中去吃了饭,下一顿饭在明天中午了,一天只有一顿,而且都是稀饭,干饭是不可能的。

    奶奶嫁人后生了不少孩子,从19岁生到33岁,都是在家里生的,由于不注重卫生,用一把破剪刀剪脐带,引起很多病,大多都夭折了,活下来4个儿子。

    1949年解放后奶奶家分到了土地,3亩地。

    解放这个词,对普通人最大的意义就在这里,农民终于分到了土地,不再受地主的压迫,结束了千年的封建地主关系。

    奶奶的男人会用算盘,这门技能后来给了他莫大的帮助。1955年,因为会用算盘,她男人任大队会计,每个月工资2.5元,虽然少挣下地工分,但总的来说,有这份稳定的收入,已经比普通人家好一些了。1963年之前,一年中只有在过年这样的大日子里才能吃到肉。

    1983年,奶奶的男人从村上退下来了,回自己家种庄稼,后来因为脑梗去世了。1992年,4个长大成婚的儿子要求分家,就分出去了。

    08年之后,村里就没有年轻人了,奶奶就像个守村人靠着国家补助慢慢过日子。

    听村里人说,奶奶去世那天正逢陕北大寒,鹅毛絮絮压满房顶,家家户户殷殷地在锈迹斑斑的大门上挂红灯笼,远处依稀有敲锣打鼓的热闹。

    庄户人家都在庆祝新年。

                              肆

    世事不该如此,可确确实实如此。

    命运洪流裹挟之下,一个愚笨小女,唯有一支墨笔尚且在手。

    白纸黑字,尚且自由。

    记起《落俗》里有一句话,有些废话还是要和你讲,讲完自己扛。

    没有铁骨铮铮的沟里婆姨,她们都在人后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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