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刚出地铁的时候,温暖的鼻尖猝不及防地撞上了袭来的寒流,空气中有股烧焦的味道。远方好像有烟雾腾起,山脉僵硬的线条,卧在黑夜下沉默不语。天冷了,该过年了。听起来很像那句“春天来了,可是我什么也看不见”,我特别喜欢说这句话,然后想象着站在篝火边,把我所有不好的情绪全部烧掉,冒出来的浓烟能爬满整个天空。
12月18日,我把这个日期反复在嘴里咀嚼多遍,仿佛吃了一片糖衣药片,想了想还是在这个日期后面加上了一个分号。我喜欢分号,我希望每个日子掠过我的生命时能在我的脑海中留下一点点影子,在我一生结束的时候,我能看到它们联接在一起讲一个什么故事,可能旁观者不需要,但是,我需要。
那个时候,缘起缘灭,缘聚缘散间只留天地间一人独怆然而涕下,一定是件寂寞入骨的事情。
昨天排练诗歌的时候,我突然很想哭。我一边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一边小声唱歌,将视线转向窗外。午后没有什么风景,旧屋顶,灰蓝天,丝絮状的白云,还有几只狗和虫的梦乡懒懒地飘在半空,于是我再也忍不住,流下了几滴眼泪。眼泪是个很有意思的东西,它不仅往外流,是无声的低语,也往心里流,宛如一首飞逝的长诗被撕成碎片呼啸着向着遗忘之乡一路抛洒,所有的回忆和现实纠缠起来,如同致命的长矛刺穿心房,这时候,这时候,我特别羡慕身边的人,他们可以活得如此沉着,如此坚韧,如此从容,像房屋下横斜的蜘蛛网,凌乱的杂草,12月里冰冷的空气。
空气中好像听到有人在为我的葬礼说悼词。
因为天父依照他的恩赐和美意,容我们这位姐妹,容我们这位兄弟,放下今生的担子,我们就将他亲切的放入土中,他们本是尘土,现在,他们依然是尘土。我知道这一切的生命气息都在永生慈爱的天父手里。
阿门。
于是我感觉我整个人都被击倒了。
原来我并不是那么坚强。原来我的生命里还有一块隐秘的地方,我自己也从未来过,或许说我知道这是什么,但从未向这个世界展示,以至于它初露棱角的时候还怯怯得有些畏生。
原来我真的,没有那么坚强。
以前上小学的时候,喜欢听路边的大人弹棉花,“砰砰啪,砰砰啪”,那时候不知道什么叫弹棉花,只是喜欢听,和一群小孩聚在一起听;上课的时候,我喜欢听远远传来的“磨剪子嘞戗菜刀”的吆喝声,听了好久才听懂,却不知道是什么口音,装作一个诗人,竖起耳朵听;写周记的时候,我喜欢听笔尖沙沙沙划过纸面的声音,虚荣心被撩拨得微微发痒。脑子里很多思绪在打架,很多小人在争吵,我咬着笔杆,静静地坐在那里,有一种热闹的感觉。等到大了些,安静的时候多了,人声散尽,环境里的杂音渐渐消弭殆尽,心里的声音却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我慌张得不知道如何去处理。我好像一个人坐在黑暗的屋子里,看着自己的肉身,有声音在门口敲敲打打,敲敲打打,好像盗贼破门,那声音让我窘迫地想扔掉自己的肉身逃跑,最后却只能一人抱着自己难舍的肉身自艾自怜。
于是,就喜欢笑了,笑得很大声,很做作,努力压住内心的声音,囚禁脆弱的自我。
刚开始也觉得累,但是,笑啊笑啊就习惯了,不再是假笑,是真的傻了。
笑得我自己也有些毛骨悚然。
主啊,我的灵魂还是背着你的吗?
我相信福音是温情脉脉的,它饱含主耶稣基督的血肉,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俯首倾听,让我知道我生来就是个污秽,自私,虚荣的人,我要不会被这世界的罪恶,自己的欲望捆绑,要不就被自己的骄傲,别人的批评吞噬,我根本没有爱的能力,我只是爱我自己。但是在主里面,我是新造的人,自由的人,真正有价值的人,我愿意向别人奉献我的一切。可是有时我还是把它当做标语贴在墙上,让自诩高贵的灵魂飘在半空大声地诵读。
《活着》的最后,老人“福贵”牵着他的牛“福贵”渐渐远去,远远地传来他的歌声,“少年去游荡,中年想掘藏,老年做和尚。”这时候的“黄昏正在转瞬即逝,黑夜从天而降了。我看到广阔的土地袒露着结实的胸膛,那是召唤的姿态,就像女人召唤着她们的儿女,土地召唤着黑夜来临”。死亡一直在召唤生人,那么每一天的开始,是不是都是为了让不同的人活着或者辞世?余华说,人是为活着本身而活着的,不是为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真是悲哀啊,人一直承认命运,但实际上又按照自己虚空的意愿与志向,追求各样的满足,自己却毫无察觉,这一生不是悲剧又是什么?
可能我与他们是一样的,只不过我伪装得更好。
12月18日,我好像藉着火光,在情绪烧焦散发的烟雾中,看到了一点隐藏的自我,他在火里冷得瑟瑟发抖。若没有福音的拯救,我想他或许会更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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