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一张嘴,跑断两条腿”,这句俗语放在底层劳动者的语境,是求温饱的辛酸;放在美食老饕的语境,能看出这人的“馋”劲儿。最近偶得一本书,《人生苦短,再来一碗》,这书本是凑单买的,读来却觉得“色香味俱全”。一本好书,如同一道好菜,好书读罢在你的心头盘旋,好菜吃罢在你的舌尖萦绕。何况这本书是20世纪20余位文化大家的散文合集,这些味蕾深处的记忆,由家乡情结作为食材、漂泊经历作为辅料、亲友爱情作为调味,炖一锅浑然不觉又未曾辜负的美食信仰。读者神游书中,就像是有人网罗了中国各地的名厨,只为给你献上一桌满汉全席。
也许我们中国人特别馋一些吃,满足口腹之欲;读书,令人神气清爽。读书人写美食,自然是别有风味,那是植根于生活的艺术,雅俗共赏。“西崦人家应最乐,煮芹烧笋饷春耕”,“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有了苏东坡的榜样,便不管他什么是雅是俗,只觉“人间有味是清欢”。古人有云:“君子远庖厨”,那倘若这君子本人就是庖厨呢?
东酸西辣,南甜北咸
这概括不很确切,但中国各地的口味喜好却有大不同。唐鲁孙生在北京,开篇就是他所写的北方的主食,最爱是馄饨;丰子恺是浙江桐乡人,在沪任教最爱吃的是松江的“胡桃云片”;苏青泽偏爱家乡宁波小菜的“不失本味”,咸蟹、甲鱼、毛笋、青豆,得海得田的宁波自然得鲜;汪曾祺虽是高邮人,走南闯北却对内蒙的羊肉颇感兴趣,手把肉的肥美,拔丝羊尾的香脆,让他叹出“这东西只宜供佛,人不能吃,因为太好吃了!”另有梁实秋的“蟹”,王世襄的“鳜鱼宴”,已经吃太饱,就不一一上桌了。
三餐四季,吃咸看淡
这一章节的主角是食物中的配角,上不了大排面,却是居家日子里不可或缺的味道。窝头、饺子、汤包、腊八粥,豆腐、萝卜、菜根、韭菜花,看起来是穷苦人家的标配,只要心中安然,也不管穷人富贾,都吃得开怀。
梁实秋笔下的玉米面窝窝头,“蒸熟了黄澄澄、喷香”,佐上一碟腌萝卜,就是是祖辈饮食中的珍品。今天的我们早就习惯了细米白面,可仍然想念那些啃窝头的人;汪曾祺是吃货,也是庖厨,对豆腐很有研究。他写“香椿拌豆腐”,“嫩香椿头,芽叶未舒,颜色紫赤,嗅之香气扑鼻,入开水稍烫,梗叶转为碧绿,捞出,揉以细盐,候冷,切为碎末,与豆腐同拌,下香油数滴”,活脱脱一个小红书美食博主。“一箸入口,三春不忘”。
有时这小菜里饱含祖辈的殷切教导,“咬得菜根,百事可做”,萝卜、白薯、山药、茨菇,据说中国人的根茎类菜蔬多达600多种,清华四子,诗人朱湘便说,“我宁可这六百种的菜根,种种都咬到,都不肯咬一咬那名扬四海的猪尾,或是那摇尾乞怜的狗尾,或是那长了疮脓血也不多的耗子尾巴。”这字句,也看得出诗人的孤高和风骨。
咬得菜根,百事可做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水,酒,茶,解渴解忧,在饮食男女的小日子从来不会被忽略。周作人写冷开水,尤其是炎炎夏日,薄荷青蒿金银花夏枯草以至茶叶都大可不必,只消一杯冷水,就是“很舒服的”。如果没有煮沸过的天落水,洋井水也很不错,水味清甘。记得我小时候,出去疯玩一整天,大汗淋漓,回家压了一瓢井水,咕噜噜灌下肚,满口清冽。
茶,也是我国的特产,不似国外,只有红绿之分。吃茶的历史由来已久,风气始于晋朝、盛于唐朝。唐朝不仅有诗仙诗圣,也有“茶圣”。唐朝诗人卢仝有一首长歌,谢赠新茶,有半首讲了吃茶数碗的渐入佳境。“一碗喉吻润;两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唯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卢仝七碗,被后人誉为佳话。
酒,更不必提,这个章节十有七八与酒相关。丰子恺不喜白酒而喜黄酒,因为喝黄酒“使人醺醺而不醉”。喝酒图醉有如放债图利,都是功利的事情,失去吃酒的本旨。“吃酒是为兴旺,为享乐,不是求其速醉”。丰子恺偏爱重庆沙坪坝那并不正宗的黄酒,甚至胜于绍兴黄酒,乃因他与家人在这里度过了抗战时期艰难又温馨的岁月,且在每日晚酌中眼见局势向好,最终得到日本投降这大快人心的消息。沙坪的美酒自添了无尽兴味!梁实秋则洋洋洒洒,先从古人好酒、飞觞醉月,忆起自己6岁第一次醉酒的憨态、酣态,后而谈了醉酒的弊处,卧病伤神、酒后失态、强人饮酒等等,最后竟与丰子恺对酒殊途同归,认为,“花看半开,酒饮微醺”的趣味,“才是最令人低徊的境界”。
人生苦短,再来一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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