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流着眼泪看着眼前干瘪单薄的妇人,她的神色畏缩,却出奇的平静。她身上的旧衣服皱成一团糟,宽大袖筒里伸出两只枯瘦的手,关节疙里疙瘩,手上皮肤全是裂缝,似乎合也合不拢。这双手已经是她千辛万苦的生活的凭证一样。我再也无法忍受这压抑到极点的空气。我想要呐喊,想要大声说点什么。想要打破这暗淡无光的空气——我站起来,走出去!外面的阳光普照,天蓝得好似一片平静的海。车水马龙,红男绿女发出快乐的笑声。这仍然是一个美丽动人的世界,一切的苦难,似乎离我们是那么遥远而不着边际啊!
我缓缓情绪,又一次走到我的位置上 。我故作轻松的对爱玲微笑,并帮她续上茶:“茶凉了,我帮你续上吧!”爱玲依旧保持刚才的姿势。只是表情舒缓了不少,并且少有的对我粢然一笑。我们相视一笑,突然产生一种莫名的情愫。——她感觉到了我的理解和认同。她在感谢我的倾听。她知道我一直在鼓励她讲下去,并且一直在鼓励她坚强……
王旭失业后,也来到县城和我们同居在一起。虽说人到中年了,他仍是那幅被父母宠坏了的样子。如今连他年迈的母亲也忍受不了他的暴虐,尽量避免见到他。他的世界便只有了我,除非他正好和些男男女女打麻将或者我必须外出上课。他无计可施。小豆子也长成了一米七的大小伙子了,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儿子在家时他也收敛不少。他了解读高中的儿子和我的作息规律。总是找机会单独见我——要幺要钱,要么找茬!然后便是夜不归宿,在外狂嫖乱赌。回家睡得昏天地暗。
有一个夏天的夜晚。我从外面回家。见到二楼的家门口站了一对男女,像是夫妻的样子。见到我倒是客气。待我开了门,把他们迎进门。男女坐上沙发,见我要给他们倒茶,女人制止了,从随身携带的手提包里拿出来一叠皱巴巴的纸。“你家王旭的电话我们有半个多月打不通了。三年了,这是他欠我们的钱,欠条是他自己写的,他的字你应该认识吧?”女人不急不燥:“听说你是个老师,我们也是开个小棋牌室混口饭吃。如果不是因为你是老师,我们也不会让他欠帐的。”我接过那叠纸,翻了一下,最上面还立了明细和总合计,
共计有二十四万多。那年是零五年左右,我的房子也才值十几万元呀。我正待细看,女人夺过欠条。“看你也是讲道理的人,半个月时间,我们不再来了。你抓紧时间凑钱吧……”男人好似老实人,至此一句话也没说,跟着女人离开了。我无言以对,明知道王旭还躺在里屋的床上,我也没敢去质问他。
旧 住房最终以十五万卖掉了。那对夫妻找的买房人。我们搬到学校附近租了一套阴暗潮湿的一楼安顿下来。还欠了近十万元外债。婆婆也从乡下赶过来,找婆姐凑了一些又还了几万。看着婆婆颤颤微微的样子我也心存不忍……
王旭开始找工作,毕竟四十出头的人了,又不学无术,干什么工作都到不了一个月。人倒消停了一阵子,对我也客气不少。他有时也会随人外出打工,却连路费都挣不到。可好景不长,三年不到,那对夫妻又找上了门。这次,倒没有欠条,而是银行催款通知,又是十五万!这对夫妇是担保人。小豆子在郑州读大学,一年学费要一万多元,还有生活费。我们租房子又要房租。我的月薪还不足四千元,哪里还有积蓄呢……婆婆也是省吃俭用,她住在乡下,有时还佝偻着背去捡垃圾箱里的矿泉水瓶到旧货市场卖钱,她也上了年纪,又很肥胖,有次我亲眼看到她掂着脚尖在垃圾桶里翻找破烂,肥大的裤子随风摆动.后面只能看得见她花白凌乱的头发。汗水顺着后背流到裤腰上,汗衫全贴在肥胖的脊背上。我几乎都流下泪来。这老太太一生要强,为了不成气的儿子哪管别人鄙视的眼光呢?其实她月薪差不多六千多,工资卡都让王旭夺了去。她总是趁小乡镇逢集时捡人家扔掉的乱菜叶自己吃。所谓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如其用在她身上,还不如用在我自己的身上……
爱玲边说边用枯瘦的手指划着茶几子,不好意思地说:“我都十几年没买过新衣服了,我这还是大婆姐的,她比我胖。”看着眼前的女人,我虽然没有见到过她的婆婆,但却奇怪的把她两个女人合二为一。当初我陪着她痛恨她那恶婆婆,如今她早己妥妥的坐在那个婆婆的位置,活成了她讨厌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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