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是江湖浪客，你是人间帝王。”
燕然与谢晋相识于九月的三月的道玄山，草长莺飞，碧色如洗，燕然就这么踏着春光而来。
2
燕然身为道玄山宗师萧云朗的首徒，平日里总是要为了师弟师妹们做足了表率，课业剑法都不能落下。
他有一个秘密基地，一个众所周知的秘密基地，后山流经桂花林的溪畔。
在那里，他遇到了那个牵绊他一生的人，那个俊朗沉默的少年。
躺在树上，燕然捻了捻嘴里随处可见的杂草，默默数着，溪畔那人始终没有离去。
掀开眼缝，向下望去，约摸十二三岁的少年郎。燕然唇角带了笑意，瞧着倒是养眼，只是明明与他年龄相仿，怎么偏要作一副老成样。
“道玄山的弟子竟这般无礼吗？偷窥可是小人作派。”
清冷的声音随风飘到耳畔，燕然微怔，随即跃下，向他走去。
“小孩儿，你去问问，大家都知道这里晌午是我休憩的地盘，倒是你，才是扰人清梦的家伙。”
燕然从容反驳，如愿见到少年抿着嘴，说不出话来。
“我叫燕然，燕子的燕，然也的然，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凝视着他，似评估。
燕然仍带着笑，耐心地站在那里，任他打量。
许久，少年道“谢晋。”
3
从太阳高悬到暮霭沉沉，谢晋与燕然一起呆了半日，多数是燕然在说，谢晋在听，偶尔应和几声。
谢晋是阑朝太子，随父皇拜访萧云朗，阑朝过去的大将军。
他一出生便是嫡长子，注定将来要继承大统，宫里人捧着他，也怕他，要么是虚假的恭维，要么是时刻提醒他注意身份的训诫。
没有人像燕然一样，他从这人的眼里看到的只是自己，不是主子，亦不是储君。
只是再不愿也要分别。
“阿晋，九月后山的桂花便开了，到时我们可以一起酿桂花酒。”
谢晋回眸望去，沉默片刻，展颜一笑，“好，说定了。”
4
京城到处披红挂彩，整肃中又热闹非凡，新帝大婚，是天大的喜事。
宫中将要大婚的年轻帝王却端坐在铜镜前面沉如水，丝毫没有即将成婚的喜意。
蜡烛摇摇曳曳，将新帝与身后男人的影子映在墙上，融成密不可分的一体。
“阿晋，恭喜。”身后直直站着的男人率先出声，打破了一室寂静。
谢晋攥紧手指，喉咙有些干涩，“你就……没别的要说的吗？燕然？”
燕然惨淡一笑，“你叫我说什么呢？说我带你离开这皇宫，逃到天涯海角，这婚爱谁结谁结？还是说，说你不爱那个女人，你爱的是……”
燕然抑制不住地提高嗓音，带上几分辨不明的哽咽，直到最后戛然而止。
又是沉默。
“我们都知道那不可能。”燕然的声音无波无澜，像摊死水。
是的，他们都知道这不可能。
北方鞑子叩关，秦国又在一旁虎视眈眈，一旦开战，阑国抵御不了多久，只有与楚国和亲，结成盟友，方能求得生机。
谢晋除了那个人，会与他同饮桂花酒的那人，不想与任何人在一起。他想要靠自己守住这个国家，可他不敢，不敢拿祖宗的基业，拿他的子民去赌，他是个胆小鬼。
“从今以后，我做我的江湖客，你做你的皇帝，再不相干。
“好，说定了，你就做你的江湖客，我们……再不相干。”
影子逐渐分开，渐行渐远。
5
元安三年，阑帝谢晋御驾亲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宋将军躬身就要跪下。
谢晋连忙拦住，朗声道“宋将军，这些年，你辛苦了，不必拘礼，待将鞑子赶回草原，诸将士皆是我阑国功臣。”
军营深处摆着一具棺木，周围守着几名士兵。
“这棺木是？”谢晋问。
“回禀陛下，这位大人便是三年前边关出现的萧然，萧将军，这些年边关多亏了他。”宋将军说着便又有几分悲痛涌了上来。
“萧将军前段时间领兵中了那鞑子的暗算，箭上有毒，前日便挺不过去去了。他曾说若战死便将他的尸身火化葬在道玄山，这几日便准备着手了。”
宋将军抬头，却见谢晋神色恍惚，还有些慌乱。
“道玄山，道玄山”谢晋喃喃念叨着，似有所感，忽然冲向棺木，一把推开。
棺中躺着一具尸体，一具穿着铠甲的男尸。
燕然。
谢晋没有理会周围将士和官员的异色，只痴痴地盯着棺木里的人看。
伸手想要碰触男子的脸，手却抖得不成样子。
指尖触碰到僵硬的肌肤，轻轻抹去干涸的血迹。
6
“陛下，天寒了，回吧。”萧云朗望了桂花林中的身影半晌，走近劝道。
“萧公，再让我待会吧。”谢晋的视线仍定在眼前的墓碑上，不愿挪动分毫。
“然儿若见到你这副模样，叫他怎么安心。”
谢晋垂眸不语。
不知何时萧云朗回去了，只剩下他自己。
“燕然，你个骗子，君子一诺，驷马难追，不是说好了吗，你做你的江湖客，为何偏要来边关找死。”
“燕然，自你我相识，每年这个时候总少不得一壶桂花酒，可我三年没喝到了。”
“燕然，我，好想你……”
“我爱你，燕然。”
7
元安四年，阑帝过继齐郡王之子为太子。
元安九年，阑国一片繁荣太平，国力日盛。
元安十四年，阑帝谢晋由于多年郁结于心，崩，太子即位。
道玄山桂林深处竖起一座木屋，里头住着一个古怪的老头，自称护林人，屋旁有一无字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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