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座山

          （一）

万物都是通人性的，例如：那第三座山。

山上郁郁葱葱的，最顶上有一片偌大的草地，肥嫩的很。小女孩又来了，牵着她家的母牛。她拖着一双极不合脚的布鞋，有几天下雨没出来，结果牛一见到美味就急着跑过去，她愣是跟不上，就被牛扯着摔下了山坡，磕破了膝盖，手也被大粗绳勒出了血，疼得她眼泪直流。幸好今天牛还算是听话，她舒了口气，把牛拴在木桩上，她在旁边找了块石头坐下。

从山顶往远处望，是村里唯一一所小学，刷了白墙砌了琉璃瓦，在这个偏远贫穷的小山村里格外亮眼。平日里比她小两岁的堂弟也来放牛，前天开学了，他就不需同她来了。山林里回荡着不知名的鸟叫声，太阳被云遮了一半，有些阴暗。她轻轻哼着歌谣，是学校里的老师教的，在路上听那群学生唱过，她琢磨着该是这个调子吧，真的很好听呢，她乐得笑出声来。牛扯着绳子越走越远，她猛然发觉过来，赶忙跑去再次把牛拴稳了，上次因为差点丢了牛，就被父亲狠狠地训了一顿。看到牛停下来反刍，她知道它饱了，又拿着镰刀割了一捆草才放心地牵着牛下山。

山下一片哗然，她正好碰见了放学回家的学生们，他们穿着整齐的校服，兴高采烈地地从她身边走过，故意起着高调唱着老师新教的歌，脚一不小心踩进泥坑里溅了她一身的泥点。她倒满不在乎这些琐碎，跟在他们后面努力听清歌词，小声地迎和着。

“你跟这么近干什么？”一个男孩子突然回头呵斥道。

“你的牛真是臭，要熏死人的……”。他们捏着鼻子跑远了。她窘迫地站在原地，手使劲地攥着牵牛的绳。

（二）

“女娃咋了，隔壁李婶的女儿和咱阿玲一样大，人家都念第二年书了”。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男人掀翻了桌，青筋暴起，一巴掌甩在女人的左脸上。

“反正俺是要让阿玲去学堂的。”女人弯腰拾掇着被摔的稀吧碎的碗盆，月光从糊着旧报纸的窗户里照进来，和这些碎片融为一体。时间在一瞬间褪色、剥落，沉寂到连在地上捡食的蚂蚁数数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后一天家里便来人牵走了牛，黄昏下，女人颤抖的手里握着一沓皱巴巴的纸币。

（三）

几年后，山上多了一座坟，是那个男人。那个发誓不供女孩读书却跑去工厂里拼命赚钱，最后被埋在矿井地下的男人，女孩最敬重的父亲。女人跪在坟前，请出家里最后一坛酒倒进碗里，洒在地上，止不住的抽泣:“你安心去，阿玲的书俺会一直让她念下去，先生们都说她学的好，会像男娃一样有出息哩……” 。布谷鸟叫到第三声的时候停了一下，回声沿着阳光飘走了。

女孩收到母亲的来信，信里说父亲出远门了，一切都好。就是山上的那块草地上长满了野雏菊，美极了。

是啊，往后的每个清明这儿都长满了野雏菊，还有一个女儿扶着母亲前来祭奠长眠的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