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归来只见鹿,不见你。
——引子
望西做了个梦,梦里他带着小弥去山上打猎,林子里静悄悄的,幽深的林木间听不见一只动物的声响。一头白得耀眼的成年鹿在他眼前一晃,划过一道白光,望西连忙搭箭上弓向那白鹿射去,那鹿一声哀鸣倒地不起。望西心中一喜,赶紧跑过去看,却是小弥奄奄一息倒在血泊中,睁着大眼睛看着他,眼角无声地流出两行清泪。望西吓得直往后退,脚下踩空,醒了过来。
小弥是望西的妻子,他们刚成婚一年,三年前望西被征兵入伍,来到东山打仗。望西醒来时,战场上已无一活人,他被埋在横七竖八的死人堆下,望西浑身是血的爬出来,天下着蒙蒙细雨,地上血液和着雨水淌成水洼,望西早已习惯这场景,并不惊异。将军已经走了,他肯定以为望西已经死了。死了好,望西想,这样他就可以回去见小弥,不用再无休止的杀人或是心惊胆战被人杀。
望西在死人堆里翻找东西,活着的将士一定已经仔细找过了,望西只翻到一只装水的葫芦和一支断戟,他用断戟将葫芦一挑抗在肩上,踏上回家的路。葫芦一下一下打在他的肩膀上,就像小弥调皮时在他专心找寻猎物的时候突然拍他的背一样。那时候望西拿她没办法,只能无可奈何地摇头,小弥则欢快地笑起来,笑声如一串银铃被风摇响,惊跑了猎物。望西也不生气,小弥总能找到许多野菜和果子,总不至于饿肚子。
望西一路往西而去,他原不叫“望西”,出征的日期太久,归期茫茫,他怕自己记不得回家的路,所以让熟识的战士喊他“望西”。
一路上望西渴了就用葫芦打山泉水喝,饿了就生吃野菜、野果,偶尔有好心的妇孺会给他半碗稀粥吃。战火四起,男人们都被征兵,没人种庄稼,强盗四掠,哪家有多余的吃的?都是人家牙缝里省下的。望西每次讨得一星半点吃的,都会想起小弥,她有没有吃的,茅屋漏水怎么办,她有没有衣穿,饿不饿,冷不冷······?
他走到有桑树的村庄时,野蚕正在桑树下歪歪扭扭地往树上爬,他折一枝残破的桑叶含在嘴里,习惯了行军打仗时衔枚而进。田野里空无一人,这是一座空村庄。桑树下有一辆废弃的木板推车,上面堆着半捆霉烂的稻草,木板上长满了青苔,望西钻到车底下去躺着,这已经算是不错的栖身之处了。从木板的缝隙里看,漫天的星星真美。以前买不起灯油的时候,小弥就和他一起躺在床上从窗户里看星星。有一次因为天黑望西没有看清脚下不小心在屋里绊了一跤,摔得鼻青脸肿,把小弥心疼坏了。以后小弥就捉来好多好多萤火虫放进屋子里照明,那可比真星星还没美。小弥也像星星,那么漂亮的姑娘却嫁给了他受罪,望西觉得自己真是混蛋,没能力让小弥过上幸福稳定的日子。
半夜了,有老鼠来扯他的裤腿,他只是动动腿就把它吓跑了。小弥在家时最烦老鼠,它们老把土墙掏出洞,墙脚堆满泥屑,她又要扫地又要用小石子堵洞。望西想着小弥生气时撅着小嘴的样子美美地睡着了,马上就要见到小弥,得好好睡一觉,明早尽早赶路。
踩着泥泞路,隔着蒙蒙水雾远远看望见自家茅屋的轮廓,望西在心里忐忑地猜想,小弥心心念念盼望他回家,一会儿见到他该是一副怎样开心的样子?他美如精灵的小弥,他终于可以拥吻她的芳香秀发了。
院子里堆着大堆干栗木枝,柴堆是他走之前为小弥准备的,他怕她上山拾柴碰到野兽或是摔伤。柴堆上放着分成两半的瓠瓜壳,那是他们新婚时喝合卺酒用的。小弥不在家,他在跨进家门之前就已有预感,鹳鸟雨天还在门外的土堆上鸣叫,那是预示不祥的征兆。
果然人去楼空,门前和院子里长满了青草桩,这些草被什么牲口给啃得干干净净,只剩桩子。房顶上爬满了野生的瓜果,它们在雨水的冲刷下表皮光溜溜的反射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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