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长得漂亮吗？是中年妇女还是年轻人？”她问。
“哪个？”他道。
“就是书房里住着的那位，漂亮吗？你可曾看到过？”她接着说。
“那位啊，不是，平白无故的干嘛问这个问题啊，怎么啦？”他反问道。
“到底漂不漂亮吗？”她继续追问道。
“不太漂亮，很普通的一张脸，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他答道。
“是个年轻人”他坐起身，低着头平静的说着，“到底怎么啦”他接着问。
“我就觉得，自从我们娘仨过来，她好像很嫌弃我们，昨天还在厨房的洗碗池里呕吐，而且嘴里一直吐着东西，吐东西的声音好像故意拉的很高，像故意引起你注意似的，谁吐个东西还会像演戏一样呢，拉那么长的音调，唯恐恶心不到别人一样，这几天我每次洗碗洗菜，锅都不敢放水池里，总觉得水池里很脏，你说过不过分”她道。
“小心眼儿呗”他跟着她的推理评论性的说。
空气在这一刻突然陷入了沉默，她斜躺在床上，身上没有盖任何东西，旁边躺着两个孩子，因为房间太小，床又不大，所以只能委屈他打地铺，晚上撑开，早晨再收起来。这就是一套微型公寓的特点，虽然里面分布着三个房间，但是一出房间的门，就能感受到它的狭小和阴暗，客厅没有光，因为被三个小房间团团抱住，白天上班的上班，所以一年中大部分的时间，客厅都是出于一种黑暗地带的，如此狭小的蜗居，还是住进了三家人家，靠近洗手间的那间，就是她和他现在住的那间，中间也是一对夫妻，但很少听到房间里的动静，而且中间这个房间里有独立的卫生间，在阳台上，所以中间的人一般情况下不会到外面的洗手间解决问题。接下来就是那个狭小的书房，连着中间的房间，外围已经往外伸展了一大部分，像坐落在悬崖边上似的，这间房间是这套公寓里最小的一间，里面就住着他口中所说的那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人，貌似单身，因为就面部的皮肤状况而言，虽看着年轻，却还是像结过婚的女人。不过这判断只是他的推论。虽然她来他这好几天了，但是她一直都没有看清书房女人的样貌，小时候的教育告诉她，不能随便观察别人的脸，尤其是陌生人的脸，那是一种无礼貌的行为，她牢记着，所以即便是她与书房女偶尔会在厨房碰面，她也不会去看她，就像那一天，两个人都同时出现在厨房，一个煮着饺子，一个煮着面条，中间有几分钟的时间可以观察彼此，也可以互相认识问候一下，但是两个人却全程没有任何对话，谁也不看谁，谁对谁也不好奇，好像彼此根本都没有认识的意思，又好像彼此都心照不宣的厌恶对方。这种陌生人之间的天然排斥，大概是普遍的，但她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就是不愿意搭理这样一个尽在咫尺的人，或者说她们在彼此的眼里什么也不算，就是陌生人这个头衔，都会觉得是个累赘，但是她又想了，大概她们根本就没有认识的必要，因为在她的字典里，虚假的寒暄就是一场空谈，没有任何意义可言，她可不想把自己的本性暴露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更何况这陌生人还与她的丈夫合租在一套公寓里。她又不自觉的陷入了思索，仿佛总想找出点什么，又仿佛在用思维的洪流冲洗着什么，总之最后她告诉自己，那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竟管她骨子里觉得那是不可能的事，然而每每听到书房女很大声的关上洗手间的门或是很大声的关上自己房间的门，她就会瞬间觉得心烦意乱，她总觉得她是在 表达着什么，宣泄着什么，她总觉得她惹到了别人对自己的厌恶。这样的思想，几天下来，导致两个陌生人好像天生对彼此就带着反感，带着攻击性，仿佛她们随时都会因为一个响声吵起来，但是谁又知道，不是这样呢！
“她可能是因为我们仨来了，把卫生间占了，厨房占了，心里不舒服吧，毕竟有时妨碍了她用洗手间，搁以前我们没来的时候，就你和她你们两个人公用吧，可能是人多了碍着她了”她说，大概是觉察到自己刚才问的问题有怀疑的成分，又害怕被他看穿，于是解释性的补充道。
他没有回答，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着还在熟睡中的两个孩子，试探性的唤着一个孩子的名字，可不料孩子被他这样一喊居然睁开了眼睛，于是他俯下身，对着孩子的小脸亲了一口，然后又唤另一个大点儿的孩子，那孩子也醒了，他问那孩子，想不想爸爸也亲她一口，孩子不回答，于是他就没有下口，再有就是他已经觉察那孩子已经长成了个姑娘，不能再随便亲，所以身子一歪，就自然的倒在了床边的办公椅上，来回旋转着椅身，以便使自己的动作和思绪表现出连贯性。而这举动被她全部看在了眼里，仿佛他越是热情，就越显得他心怀鬼胎一样，这一系列对待孩子的亲昵动作，可是自从她们仨来到这里到这动作发生之前，都未曾有过的，甚至有时候他会表现出异常的冷淡对她们仨。
他上班走了，她还在思索着他那一连串的突然的亲昵，越思索越心慌，她知道他已经觉察到自己的内心，她的问题其实问的没头没脑，甚至是无厘头，而谁又知道，其实她并不想问，也并不想从自己男人的口中去听到关于另一个女人的评价，哪怕那评价再怎么确切和真实，她都会自然的认为他是在说谎。这难道就是一个女人的心思吗，都说女人天生是直觉动物，这直觉有时真不能随便乱用啊，尤其是用在揭开面具这一件事上。
一种怅然若失之感随着思绪的慢慢降落，席卷而来，她更用力的抱了抱自己的肩膀，身体也跟着蜷缩的更弯曲，更孤单。她望着床沿下面被卷起的铺盖，心中越发的烦乱，她想着自己没在他身边的日子，他每天都是怎么过的，以这几天早晨的出发时间来看，他和那个书房女基本上是一前一后踏出客厅的大门，而每次都是他先走，去等电梯，紧接着她的门就被锁上，接着是客厅，然后他和她极有可能会在电梯口遇到，因为住在二十三楼，所以等电梯时两人碰面的几率会非常大，那么接下来会怎样呢？他说她普通的不能再普通，那一定是他曾仔细的看过她的脸，甚至他们已经认识，而更可恶的应该是他们一前一后进入电梯，如果里面只有他和她两个人呢？会发生什么？她下意识的回过神来，晃动着歪着的脑袋，眼角什么时候在流泪，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有沙眼的毛病。接下来的情景她不愿去想。她仿佛又意识到，在自己不在的时间里，尤其是晚上，当他托着疲惫的身体下了班，黑暗袭来的时候会发生什么，还是不可乱想，她告诉自己。然而这思绪就像一个魔咒，紧紧的迷惑着她，诱导着她不得不那样想，那一刻她厌恶透了自己，一种被丢弃被欺骗的感觉迅速占领了她的心。可是，这一切也仅仅只是她的推断和臆测，她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能证明，他和那个女人的关系，而她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与她合租在同一处，公用着一个卫生间，厨房，电梯，低头不见抬头见，况且又是这样狭小的空间。
她觉得自己被放空了，内心感到十分的无力，再过一段时间，她就又要离开他到另一个城市，孩子送回老家由公婆带着，本身一个四个人的小家，被分的零零散散，实属无奈。
臆测归臆测，重要的还是要面对现实，没有证据能证明的东西，在世上不是以谣言的形式存在，就是，它本身就只是一种子虚乌有。人的大脑能分辨环境的变化，能体会感情的迁移，能把一个人想成天使，亦能把一个人贬为魔鬼。这一系列心理上快速的分辨和转换，大都靠的只是个人的直觉，但是直觉往往都是错的，用对的时候，前提也得是，你要对某个东西了如指掌，譬如一个人的性格，表情，行为。
毫无疑问，她好像又再给自己找寻着烦恼。爬起身来仔细环顾这个房间里的一切，好像并没有太大变化，也没有陌生的东西。她定了定神，带着懒散的思维又短暂的静止了一会儿，然后下床，嘴里开始唤着她的两个孩子起床。
今天有风，大概又是清爽的一天。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