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总说,我会在以后梦到他,毕竟我是在那儿长大的,人,这一辈子最不会忘记的是自己生长的地方。可是,奇怪,我没有一次梦到过。或许我曾经梦到过,但是醒来后又忘记了。毕竟,那里那么真实,真实到每次都是身临其境,说是在梦里,也很难骗过自己。
确切的说,那里不叫泽咏,那里只不过是一座校园,父亲工作的地方,我,出生的地方。父亲总觉得我有奇妙的能力,因为我出生的泽咏和他出生的田埂,有着完全不同的语境。这种被默认的能力在中考的时候被打破了,因为我的中考分数比他田埂上出生的外甥女,我的堂姐少了近百来分。就算我从小抱着厚厚的百科全书堂姐从小抱着厚厚的稻草,就算我从小穿着美美的连衣裙堂姐从小穿着杀猪的围裙,天大地大的差别也被中考分数给翻倒了过来,变得无比的可笑,自此之后父亲就很少拿常人的眼光看我了。我对那种改变嗤之以鼻,毕竟我还有泽咏。可是三年后,泽咏也坍塌了,像是被某种可以腐蚀人心的酸剂腐化成了一滩烂泥,哪怕遍地哀嚎也抵不过鲜红的钞票漫天飞舞,尽是稀碎的声音。
泽咏不大,却是我的乐园。
说起泽咏,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他的景色,毕竟凭良心讲他是这座小城最高等的学园,景色自然也是最先进的。从朝南的大门进去是一条笔直的大路,路没有什么稀奇的,稀奇的是路两旁参天的松树,苍松不古,因为有这两排松树,很多人从泽咏的大门用望进来就会心生尊重,和尊师重道的尊重一模一样。而我对这两排松树不一样的看法,完全来自小时候家里书桌下压着的那些照片,那些大雪天父亲在苍松下拍的合照,合照上有认识的叔叔阿姨,也有不认识的,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别样的自豪,如果不是他们身上裹着的军大衣,完全看不出来那是多么冷的冬天。小城的冬天很难得有大雪,5,6年也不会有一次吧,但哪怕赶上一次都会让人欣喜的要命。那些照片上雪松能够让我一秒穿越到东北,穿越到蒋大为的《北国之春》里。
小时候,课本子里总是在讲一种叫做松鼠的可爱的小动物,可是我活着这么多年,始终没有见过松鼠,书上说松鼠最爱吃的是松子,而松子只有在松树的松果里才有,越高的松树一定能长越大的松果,一定是这样的!那么,我在苍松下守着是不是就能守见松鼠?在比较了那两排苍松的松果和西边小山上的松树节的果子后,我觉得这里的松树一定更能吸引到毛茸茸的松鼠,嗨,小松鼠们,你们什么时候来我家做客,不去我家,就在这泽咏里和我一起飞奔也是可以的,要是跑不过我,我一定会让让你们的。
可是,那么多年了,紫藤花开了一年又一年,我始终没有等到过一只松鼠。
长大了之后,学会了一个叫做“移步换景”的词,用来形容苏州的古典园林,可是我觉得用它来形容泽咏,一点儿过错都没有。一进南大门要是不想隆重的走苍松中间那条贵宾道,拐进西边的紫藤苑也是可以的,穿过紫藤长廊就能看见隐藏着的阶梯教室,跨过阶梯教室和琉璃瓦片下面那个花瓶状的门洞,就可以绕到阶梯教室的后面,直冲冲的跑去图书馆啦!
紫藤苑是有一个大石碑的,小时候我总是不认识“苑”字,再加上那石碑上仙人的书法,所以一直不知道原来这块两米长的大石碑上写的就是“紫藤苑”三字,不过不认识字,也不妨碍我顶喜欢这块石碑,不是因为妈妈有张在石碑旁拍的照片,而是因为,而是因为,好吧,其实那张照片妈妈很漂亮,穿着枣红的长大衣,简单的发髻一丝不苟的梳络在她的后脑勺,那张照片好像是在某个冬天拍的,可能是大年初一,因为小时候每到大年初一,我们一家三口总是能有一张在泽咏的美照,尤其是那一天的我会被妈妈抹上口红,显得特别的漂亮。可惜,我已经记不得是哪一年了,因为我们已经好多年都不这样过年了。
我喜欢这石碑是因为它的边缘砌了可以坐的挡土墙,我可以坐上上面慢慢的等小松鼠出现,却又不会被大门口来来往往的人打扰,如果困了,还能捡挡土墙里四叶草的花来吃,打发等松鼠到来的时间。
紫藤苑的北边直接连着小黄楼,小黄楼不高只有三层,但是却是我去的最少的地方,因为里面没有爸爸的办公室,爸爸教副科,所以他的办公室不是在艺术楼就是在运动器械室,小黄楼总是威严的样子,和爸爸的气质不搭,是不是因为这个,爸爸才会在里面没有办公室的。小马的爸爸在里面有办公室,他的爸爸总是胖胖的矮矮的,看上去一团和气,而我的爸爸高高瘦瘦的,那么帅,怎么可能在小黄楼里办公。小马说我爸爸不在小黄楼办公是因为小黄楼上有校长的办公室,这校长可真会享受,谁不知道紫藤苑的紫藤开花时有多美丽。校长又不爱笑,紫藤花里的蜜蜂是不是也怕他,所以只敢躲在花里“嗡嗡嗡”。不过,我可不怕校长,虽然我去小黄楼去的少,但是,我还是敢一口气爬到三楼。就是小黄楼的南北两侧都有房间,走廊里黑漆漆的,什么景色也没有,什么好玩的事情也没有。如果不是紫藤苑,这小黄楼真是一点点特色都没有了。
很多时候泽咏都是一座空城,可是空的那么让人喜欢,毕竟这是多少代不爱笑的校长组合打造出来的心血,后来,有一天,一个爱笑的新校长来了,一切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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