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我就觉得自己是一个在外漂的人。
小时候喜欢外婆家那座纯朴的小山村,爱那里的青青翠竹,爱那里的巍巍高山,爱那里唱着小曲的溪水,爱那里纯朴的村民。更重要的是,那里有种远离了尘嚣的宁静,这一切的一切让我常常离了家漂在那里。这是小离,自然没有游子的感觉,也就不会生出什么“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感慨来。后来读书了,随着父亲工作的调动,作为长女,我便成了家里的先头兵。先是随父在离家十多公里的邻乡读书,后是别井离乡到了县城。我是个有点自闭,有点多感的人,离开了自己熟悉的环境,告别了那帮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小小的我就有了沧桑的感觉。这种感觉与我当时读的唐诗宋词中的离情别绪揉合,以至我至今不能融入现在的环境。
家在我来说,永远是那座纯朴的小山村。在异乡的日子,午夜梦回时想念的总是那一方山水,那一群人们。湛蓝如洗的天空,烟雾缭绕的山峰,或青绿或金黄的稻田,以及那永远不知忧愁为何物的溪水。还有田间翻飞的蝶儿,云间唱歌的山雀,这一切的一切常在我记忆深处、我的文字中徘徊。即使是二十多年后,那天空不再蔚蓝,那山峰不再沉默,那富有诗意的羊肠小道已被柏油路代替,在我心里,那山、那水、那人还是旧时模样,时时逗引起我回家的念头来。
只是,家已不再是那家,当我终于踏足那片土地的时候。
当我风尘仆仆的从城里赶回家时,村头那片美丽的荆树丛已不再牵人衣,江堤下是花花绿绿的各种垃圾,原来满是青草的小径黄土纷扬满是沧桑。站在村口极目望去,小时候曾捉过迷藏的青瓦土砖房已不见了,代之的是和城市里一模一样的碉堡楼,在阳光下闪着白刺刺的光。面对家的方向,那条载满我欢笑的沙石小径变宽了,变直了。我记得小时候坐堂哥的自行车总要在这条穿过稻田的小径前跳下车,小径太小,小得只能容一个人通过。这条山村主路上常有辛勤的叔叔阿姨们或挑担,或荷锄,小径也因此生机勃勃。
我家的房子现在是堂哥一家在住。我回家的时候只有伯母与小侄子珺在家,伯母忙碌着张罗饭菜,小侄子则前前后后跟着我,想靠近又有些胆怯的样子。珺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的名字也是我给取的,这孩子生下来时胖嘟嘟的,一双大大的眼睛聪慧又有灵气。我就给他取名珺,寓意他象一块美玉一样成材,走出这个贫穷的山村。
家门前的竹子还在,还是我离开时那样挺拔,青翠。只是没有了那总要漫进坪里的野草和那棵伴我长大的黄梅树。我抚着这一棵棵竹子,小时候的点滴象放电影似的在我眼前映过。高瘦的英,矮胖的玉,颇有些才气的新和那个常追着我叫老姑的忠哥。不管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年长的年少的,都喜欢跟着我的屁股后面跑。我虽然个子小也胆细,却很有些组织能力,带领男孩子们玩羽毛球赛,跳棋赛,带领女孩子们玩跳房子,扔沙包。
可是在农活方面我却远及不上我的伙伴。放牛,我的牛总是跑得不知去向,是伙伴们帮我找回来;砍柴,我的柴捆永远只有他们的一半大小,而且不是丢了柴刀就是不见了扁担;打猪草,伙伴们的草整整齐齐、青嫩青嫩,我的背筐里则胡乱塞着些剁起来很有些费劲的黄草。但我却有两项在我离开前一直保持着的纪录:一是爬树,又细又高的紫樟木伙伴们不管男女都是爬到一半就不敢上了,而我能爬到树尖尖上。后来到了城里母亲还常讲起,说是看到我在半天云高的树尖上摇摆,又气又怕,恨不得将我揪下来摁着狠揍一顿。二是在小江里拦鱼,江里的鱼小,大的也只是茶树叶大小的鲫鱼。最多的是一种叫刨花的小鱼,这种鱼在水里游得象箭一样,往往在你惊觉它的出现时就消失在你的眼前了。我却有这种本事,在它消失的刹那将它拦在网里提出水面。以至后来拦鱼时,小伙伴们都要听从我的指挥。
往事悠悠,追得回记忆追不回影,我在坪前的竹子下傻笑,一直倚在门框上看着我的珺走过来喊我吃饭,这些美丽的往事就这样如云烟散去了。
当年伴我长大的梅树已在记忆里模糊,当年伴我玩耍的伙伴已世故沧桑,当年我呼呵过的小牛花花已是尘世里一撮黄土。原本安静的小村,如今也开始制造喧哗。站在这块既熟悉又陌生的土地上,我在自己的家门口有了孤独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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