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米娅
神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
神说,要有雨!于是我稀里哗啦哭湿了整座城市。
神说,要有喧嚣!于是我站在公交站台上大骂着——“贾耀,你个混蛋!”然而可悲的是,他的背影渐行渐远,走得义无反顾,如巨轮入海.......
这是我和贾耀分手的第三个周末。我躺在太平洋一般的大床上找不到方向。
可恨这场分手来得开门见山猝不及防。没有一叹三唱,没有一波三折,没有一步三回头,甚至连一句道貌岸然的“今生多珍重”都没有。
可就在那天早上出门前,他还一如既往地亲吻了我的额头,跟我说晚上下班会带回三斤街角的桂花酒。然而还没熬到下午,他就跟我讲出了分手。
彼时彼刻,他的脸上呈现出一副平静安详却又宏大的盛世景象来。我知道,这副音容笑貌,我将终身难忘。
那是我毕业后的第三年,这期间,我换了十几份工作,从培训班讲师到十八线编剧,从柜台出纳到二十八线小模特。要说职业间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从不稳定从不长久。
我承认,我从来就没有好好儿考虑过如何过好这人生,我以为凭借贾耀对我的宠爱便足以癫狂于世,就算是哪天低到尘埃里也算是他眼中的一颗珍珠。
可很显然,我失策了。还没熬过七年之痒,我就遭遇被甩。我找贾耀讨个理由,贾耀语调干脆地说,“没有理由。”
我说:“what?”
他特别不屑地瞥了我一眼,“没有理由,就是理由。”
这话要是放在以前的任何时候,我都会双手托腮满目崇拜地开口称赞,“多有哲理啊!”可彼时,唯有千军万马在我的心头奔腾而过。
我冲着他的背影,一遍遍重复着——“你可别后悔啊!”直到他彻底淡出我的视线。
可能是身边有钱的人太多,让我产生了“我不穷,我一点儿都不穷”的错觉。
我投身于这城市大大小小的派对,戴着一副“小纯纯”牌面具混迹在一群金光闪闪的纨绔子弟之间,期待着能够被某个瞎了眼迷了心的衣冠禽兽撞见,然后心甘情愿将我收留下来。
就这样,我遇到了熊大宇。我从洗手间跌跌撞撞晃出来,差点儿被一个人影撞飞。正要开口飚脏话,不料却瞟到了他H头皮带腰间挂。
他趾高气昂地开口道歉,我在心内对此大吐口水白眼儿满天飞,却用表情告诉他,“我就喜欢你这财大气粗放荡不羁的模样!”
熊大宇说要请我喝一杯。我没拒绝。
我一杯马提尼喝到底,他毫不介怀地吃掉了牙签上的三颗橄榄。
后来,我们聊天聊地聊宿命。聊到后半段,我轻抿嘴唇,双腿并拢,努力释放出文人骚客特有的风情来——
“世态本就已经够炎凉的了,可千万不能丢了’三调’。”
果然,熊大宇被我吸引住了。他扭头望这边,神色里充满了那种夹杂着奚落与不屑的好奇,“还三调?哪三调?”
“腔调!情调!高调!”我一本正经地回答,“这可是我引以为荣的乱世哲学!”
他噗嗤一笑,“这没格调的论调还真是符合你的腔调。”
虽说是个玩世不恭的混蛋,可他挑眉一笑的样子可真是性感!
惦记上了就一定要弄到手,要走就一刻也不停留,要放弃就得风轻云淡山高水远,这才是任性,才是执着。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乐得其所,管他流血还是流汗,总之,想要的,惦记的,就算年过六旬体弱身残都不算晚。
没错!我握紧拳头冲自己点点头,我就是要把熊大宇弄到手!
那天晚上,玩儿完派对我跟着熊大宇回家。他用衬衣将我裹起来,抱到沙发上。他的动作非常轻柔,轻到欲火焚身,柔到煽情的程度。意乱情迷之中,我不由自主地把嘴堵到他的唇边。
他扭过头:“这本是你情我愿,痴男怨女该干的事儿。”
“你在拒绝我?”我不可思议地望住他,与此同时一声疾呼。
“我只是不想把跟人上床当成是江湖上行侠仗义拯救苍生的行为罢了!”他讲得云淡风轻,边说边解下领带起身去走向卫生间。
怎么说熊大宇也曾是横行泡妞界的一枚传奇钢炮。
这么说,问题出在我身上?不够迷人?不够激荡?
俗话说得好,“心比天高,不够风骚;勇浴爱河,越爱越挫。”
不料熊大宇一个反手将我裹入怀中,“金戈铁马,千刀万剐!”
看来我们是一丘之貉,都是靠点儿小才小貌浪迹江湖的独行侠!
就这样,我像是一支接力棒,恰巧传到熊大宇的手中,被他漫不经心地接了过来。
出书后的第一笔钱,我给自己买了只高仿大牌包包。
大宇说盗版可耻,你为什么买假货?
“因为我穷。”说这话的时候我大义凌然的眼神中不失真诚。
他可能是被我的赤诚感动到了,银行卡掏出来往桌上一撂,“密码是3838,把这个扔了,别跟这儿丢人现眼。”
在我看来,这并非出手相助,这简直就是对我高尚人格的侮辱!我深怕他看不起自己似的,将钱包里的三张卡全部掏出来,在桌上摔得啪啪响,”我买仿货又不是为了背!是为了给我庞大的虚荣心一个完满交代!然后将它供起来!“
大宇摇摇头,摆出一副嗤之以鼻的姿态。临出门前,他撂了一句:“我就不信你只看不背。”
果然不出他所料,我背了,而且是大张旗鼓地背了。兴许是我的气场过于强大,竟没有一个人认出这包是假的。
直到很久之后的一天,熊大宇问我,“你的大牌包呢?”
“给楼下修鞋的姑娘了。”
他特别痛心疾首地望住我,“那是我以假乱真给你换的一只真大牌啊。”
我一听,饭也吃不下去了。为此难过了两天三夜,比他还要痛心疾首。
记得和熊大宇刚勾搭上没多久,我俩闹了场小别扭。我两把脱下高跟鞋直接甩到马路中间。大宇耍帅抽烟,还将墨镜架到鼻梁上故意装作视而不见。
我暗自等了好一会儿,见他不吵不闹也不轻易接招,只好趁着红灯悻悻将高跟鞋捡回来提在手中,骂骂咧咧了一小段,看他也不上前来追,又原路折回车旁——
“你说说,冷酷如冰的我凭什么要和你这样的人面兽心在这儿浪费生命?”
他将车窗摇到底,探出大半个身子,扬着眉毛将脑袋凑到我耳边,“因为我是沙漠里的一团火呀!快坐回车里!海带精!”
“海带什么呀海带精!你们一家都是海带精!”我将高跟鞋用力甩在他的挡风玻璃上,光脚钻进了路边的一辆计程车。
海带精是熊大宇给我起的绰号。他觉得特别形象有趣,可我却对此嗤之以鼻,因为它时刻提醒着我那次不堪回首的经历。
那是我和贾耀分手不久后的一天,熊大宇招呼了一群狐朋狗友在“可泣可歌”包了包间k歌。中途我出来上厕所,路过隔壁包间,突然一抹熟悉的身影硬挤进了我的眼睛。
我屏息凝神了好一会儿,直到炸毛感平地而起——门背后那货不是贾耀么?他正抱着话筒声嘶力竭地吼着什么。可他并非单打独斗,身边坐着一圈和他一样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而他的怀里正搂着一个又白又甜的风情小妞,最让我介怀的是,那妞竟然有一副比我还飞扬跋扈的锁骨!
风口浪尖之上,一个声音自天外而来,分分钟提醒着我被甩的真相——新欢在手,旧爱不愁!
蓦地,我的第二重人格自体内奔涌而出,血气上冲。我连厕所也都顾不上去了,冲回自己的包厢随手操起摆在沙发脚的一只喝空了的威士忌酒瓶。
熊大宇本来正哼哼着一首不着调的伤心情歌,看我这阵势,他先是目光一怔,跟着窜天猴似的蹦了起来。
我义无反顾地杀向走廊,接着一脚跺开隔壁包厢的弹簧门,大喝一声“贾耀!”
那几个狐朋狗友们一时之间闹不清原委,一个个儿吓得蜷在了沙发上。只有他怀里的女孩儿意识到我是来寻情仇的,她还没“啊——”完,便壮胆儿抄起手边一个家伙。
举到半空一看,才发现抄成了一只塑料手鼓。
我心中窃喜,真是天降大任于斯人也!下一秒,我抡圆了胳膊,气由丹田而出,欲开这对欢场男女的瓢。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熊大宇冲了进来。他摆出英雄炸碉堡的姿势一把搂住我的腰,势必将我制服。
我蹦跶良久,敌不过,终于败下阵来。
紧接着,像极了电影里的桥段,保安大叔姗姗来迟。
我以为熊大宇会二话不说帮我报了这桩血海深仇,不料他一甩平日里的飞扬跋扈,抛给保安一个既风骚又谄媚的微笑。
他说,“不好意思保安同志,我朋友喝多了,正好捉到他对象出轨!。”
此话一出,我没慌,保安没慌,反倒是那姑娘慌了。她转身对贾耀,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你是出?我是轨?你和她还有联系啊?都半年了还没分呢?你丫跟我这儿玩儿无间道呢……”
旧案现场还没来得及收拾,又出现了突发状况。贾耀的目光轻扫过门边的熊大宇,飘飘摇摇,最终落在了我的身上。他特别绝望地看着我,我视死如归地望住他。我试图揣测他眼神的重量,可除了八成的恨意与二成的难以置信,其余的,我什么都没扑捉到。
我俩就那么怨着,恨着,四目相对着,渐渐的,我的鼻腔竟闪现出“唯有泪千行”的冲动来。与此同时,一句话惊涛拍岸般在我心内荡漾——十年生死两茫茫。
大片大片的温暖回忆将我驯服,渐渐的,我体内的野马停止了奔腾。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觉得自己晃晃悠悠就要倒下来了,身体不由一倾,却被眼疾手快的熊大宇一把扶住。
他将我驮回包间,方才所有场景都化成了一团无以名状的痛,将我紧紧包裹。一个叫不上名字的哥们儿给我斟上杯烈酒,也不知道几杯下肚,直到熊大宇在我眼底幻化成一团乱糟糟的水草,我忍不住跳起了海带舞。
我忘记自己是怎么回到公寓的。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抹清眼睛一看,才发现自己躺在马桶旁的脚垫上。
我锤着自己的胸,不遗余力嘶吼着,“我都受情伤了,都已经千疮百孔了,你他妈怎么还忍心这么折磨我?”
熊大宇端着个茶壶,缓缓走进来,满目波澜不惊。他说:”方便你吐。”
我狠狠瞪他一眼,起身走进客厅。屁股还没挨到沙发,大宇便追了出来。
“准备怎么感谢我?”他郑重的目光扫得我浑身难受。
“感谢你?”
“要不是我,你可就进监狱了!”他厚颜无耻地说着。
我白眼儿一翻,高扬起下巴,“要不,下辈子做牛做马?”
“下辈子太远了!还指不定有什么变数呢!”
“那......后半辈子以身相许?”
“谈恋爱还可以,以身相许?我可不想要你这样的包袱!“
我一个断掌劈过去,熊大宇很是轻盈地躲开了。
他悠悠咂了两口茶,摆出一副荣辱不惊的模样来,“这样吧,你就按刚才在ktv那剂量,给我来段儿海带舞!”
“海你妈呀海!我现在不想跳舞,就想扛把菜刀杀到他们老窝!”我平地一声雷。
“就你这身板儿,小鸡儿都制服不住!”
“别看我其貌不扬,关键时刻,体内可充满洪荒之力的!”
“千万别持貌行凶!别以为只要有资本的飞扬跋扈,就不必在意任何人的感受。”
“你到底是谁的人啊!现在还替别人说话!”
“嘴上这么不饶人,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剥光了赶出去!”
我像个女烈士似的宁死不屈反唇相讥,“我就喜欢过花天酒地和风餐露宿循环交替的日子!”这话一出口,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瞬之间委屈感倍增,稀里哗啦哭了起来。
熊大宇一惊,也顾不上调侃我了。我们之间的沉默,令整个世界都放慢了节奏,徒留两颗心脏跳着合不上拍的迪斯科。
良久,大宇的声音变得温柔了许多。他在我身边坐下,摸了摸我的头,“你知道么,等一个不爱你的人,就像是在公交站等一艘巨轮。我这儿再不合你的心意,起码算是个灯火温馨的野码头。”
我忍住眼泪,看向他的脸。我不是感动,只是想看看他是话由心生还是又在调侃我。然而目光相触的一瞬间,我被大宇炙热的眼神烫化了。正欲迎情而上,不料他一句话将我们的关系打回原形——
“别哭了海带精,你跳舞的样子是真的丑!”
第二天下午,大宇回到家,刮刮我的鼻子,说有礼物送我。他说着开始掏背包——一把菜刀、两把菜刀、三把菜刀……掏到第五把,我目瞪口呆的表情终于将他震慑住了。
“你……你这是要去为我报仇雪恨吗?“
他看我一眼,像是在打量一个花枝招展的神经病。
“中午单位楼下有人旧手机换菜刀,我把我存的那几只全换了。看,我都区分好了,这把切菜,这把切肉,这把切熟食,这把切水果……”
不知为何,风流倜傥的熊大宇蹲在桌角数菜刀的样子,在我的眼中竟呈现出一副旷世居家好男人的形象来。
就这样,我和熊大宇顺理成章混迹在了一起。我们同吃同喝同欢乐,正所谓情路相逢势均力敌,就连吵个架都有九九八十一味,味味回味无穷。
生活中的乐子很多,开心的时候我俩化身一对儿“污师”,本着两腔激情变着法儿地一个恶心一个;不开心的时候我俩针锋相对,声嘶力竭并且以此为乐。
有天午夜,我被熊大宇唤醒。他冲着我挤眉弄眼哇哇大喊,“快起来啊海带精,哥哥带你去看些能开眼的!”
我翻了个身继续睡,“走开走开!金城武正光着膀子给我喂凤梨罐头呢!快走开!”
谁知我嘴还没合上,便被熊大宇一把拽了起来。我不情不愿地梳头、洗脸,给睡衣外面套了件毛衫就出门了。
果然没好事儿,迎接我的,是一场热烈无比的倾盆大雨。
熊大宇站在雨中,像只落汤鸡似的望住我,表情要多丧气有多丧气。他的小公主型人格如同浮尸一般漂出水面,翻着委屈的大白眼儿说:“天气预报明明说是流星雨的。”
“神经病!谁要和你看流星雨!要看我也是和金城武一起看啊!”
一场夜雨,浇得我精神抖擞睡意全无。等到乌云过去,我俩并排站在车顶上,我举着原本准备庆祝的酒,他点着湿了半截儿的烟。我冲他眨着星星眼:“你说,如果打点儿灯光,角度专业,从远处看,咱俩现在是不是呈现出了电影桥段里那种比翼双飞浪漫无边的样子?”
他特别用力地瞪了我一眼,冲脚下指了指:“你可别忘了,你现在是站在别人家的车顶上,我们充分诠释出了现实生活中一对儿混蛋的样子。”
我明白,混蛋谈恋爱,越爱越混蛋!可我们之间的江湖恩仇、相杀相爱也算是为民除害!
对了,从那天开始,我家只要是目之所及的地方,有关金城武的一切美图,都被熊大宇换上了他自己的证件照片。
我窃喜,戳着他的胳膊,嬉皮笑脸地问道,“你是不是爱上我了?时时刻刻要我把你放心中?”
他说:“我就是要搅得你心神不宁啊!梦里都梦见我的脸!”
“不会啊,把你供在我梦里,也算是消灾避邪了!”
话说情海无涯,回头是岸。可能是我浪得太久太远太忘情,终于浪到了穷途末路。
有个周末,闺蜜打电话给我。她一上来先骂了句脏话,紧接着说,“当街秀恩秀爱很拉风吗?叫你两声跑什么跑?”
我说我没跑啊,我正在家磨菜刀呢!
“戴绿色草帽的那个不是你?”
我反应了一下,觉得她是在嘲讽我,“绿草帽?你才戴绿草帽!你们一家都戴绿草帽!”
闺蜜的声音瞬间刹住了车,她“哦哦啊啊”了老半天,最后憋出一句,“我我我,我打错了。”
前面那半段儿我都当她开玩笑,没往心里去,直到她手忙脚乱地告诉我“打错了”,我才意识到,是真的出事儿了。
闺蜜是只大千金,生来自带光环家境优渥,奔放自如到缺心少肺的地步,她给自己起了个特别有文化的网名,叫“红拂夜奔”。
毕业那天,几个姐妹约在一家日料店聚餐。我装出一副特别小鸟依人的样子问她,自己怎么就被她火眼金睛纳入麾下了?
她特别真诚地跟我说,“因为虽然你擅长搔首弄姿又有点儿文化,可是你穷啊,跟你在一起我总有种浇不灭的优越感。”
我大半杯啤酒灌下肚,走肾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儿。我俩这是物质精神各取所需,也符合万物平衡的理论,随之大腿一拍,“那咱俩以后就不抛弃不放弃,狼狈为奸抱团取暖!”
闺蜜跟我碰杯,正欲抛来一个飞吻,不料一个回眸,吐了我一身。
其实我和闺蜜大学初期就厮混在了一起。她手持女权主义大旗,脚踏n条船,是我迎着大浪滔天,替她在男友甲乙丙丁面前拆东补西,虚与委蛇。
好在毕业这些年,江湖凶险却也没能将我们分开,这情谊也算是天地可鉴。
虽说我一直用“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修炼成精,百毒不侵。”这句话鞭策自己,虽然我以为自己早已练就了一身金钟罩铁布衫的情场本领!可被当头闷了一棒之后,才发现自己还是如此地接受不了熊大宇的冷眼旁观,还是如此不堪一击。
我找熊大宇对峙,虽说面儿上壮怀激烈,可精气神儿早已化成了一滩烂泥。
我们约在了一家湘菜馆,我把环保袋往餐桌上一拍,发出很坚硬的一阵响。
“那女孩儿是谁?”我咬牙切齿地看着他,开门见山。
“哪个女孩儿?”他喝了一口茶水,装出气定神闲的样子来。
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戴绿草帽的那个!”可出口的瞬间我就后悔了,我特别害怕看到他那种故弄玄虚的表情,更怕他用那副冷嘲热讽的口吻说,“难道不是你?”
然而,他没有——
“那是我亲妹!”他不慌不忙地解释着,表情坦荡不已。他说那是他以前追过的一个女孩儿。没追上,她认他做亲哥。
“你当我傻呀,亲哥是认出来的吗?”
他大眼儿瞪小眼儿地望住我,“难道是睡出来的吗?”
我满目含怨地望了他好一会儿,将菜刀一把接一把从环保袋里掏出来,整整齐齐摆在桌面上。四周立刻风起云涌,甚至有年轻的女孩开始低声惊呼。
熊大宇的目光顿了一下,又迅速划向我的脸——
“你要做什么?”
我当时的表情一定像个佯装正常的变态,“这是你送给我过的唯一的礼物,现在还给你。谢谢你背叛我,我都帮你磨过了。”
数年前我时常想,如果我和我喜欢的人好好道别,是不是生活里的悲伤和孤独就会少一点。如今当我赤手空拳站在他的面前,才发现我们对自己喜欢的人从来就没办法体面地告别,那些不了了之的离别和没法好好说出口的再见,都是日后路上跟别人聊起过往时,眼角藏不住的波澜。
我找闺蜜诉苦,哭得跟孟姜女似的。
闺蜜轻叹一口,随即搬出一副情场老手的架势来,“清晨的粥比深夜的酒好喝,骗你的人比爱你的人会说。爱情是什么?爱情是一个只知流血的男人为你流了泪,是一个只会流泪的男人为你流了血。可是现在呢?你在为他流泪,为他流血!”
这席话说得我醍醐灌顶。我决定和熊大宇提分手!
那是在一个冬日的黄昏。可恨晚霞倾城,天气好到我怎么酝酿情绪却都悲切不起来的地步。
“我们分手吧。”我缩着脑袋,连将音调提高八度的胆量都没有。这句话一半被冷风冲散,剩下的一半在厚厚的围巾下化成了一团潮乎乎的水汽。虽然内心怕极了听到他道出那句“寿终正寝”,可我还是扮出了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说罢,还将挂在脖子上的手套摘下来,用力抡成了一朵凄凄惨惨戚戚的花。
很显然,这话被熊大宇听得真切。他瞬间放慢了脚步,目光在我脸上晃了一下,随之抬头望向头顶那棵光秃秃的法国梧桐。
没有因悲伤扭曲的表情,没有颤颤巍巍的声音。他云淡风轻地开口道:“你跑啊,如果跑到道路尽头都没回一次头,咱俩就分手!”
“我没跟你开玩笑!”
“我也认真!你跑到尽头我就走,省得说拜拜,也刚好省去当面道别的尴尬。”
我愣住了。原来是这样,来时飘飘摇摇,去时潇潇洒洒。原来在我眼中重如千金的决定在他看来就是一场愿赌服输的江湖游戏!
我满心以为他会做出些许挽留,就算是虚情假意的那种也成啊,怎料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男人都是一个混蛋模样——爱来如抽丝,骨血一样渗入你生活的细枝末节;爱去如山倒,你象征性地说句”滚“,他便刑满释放似的撒腿就跑!
这条街很长,就算是使出望眼欲穿的本领也望不到头。冷风划过脸庞,往事划破夕阳。我一面撒腿狂奔一面观赏心内的一片凄风苦雨。
渐渐的,我的意识有些涣散,像是赤脚奔走在过往的胶片上。记忆的浑水大面积向我涌来……
我与他每一次血雨腥风的争吵,争吵过后痛心疾首的亲吻与拥抱;他调侃我时顽劣又温柔的眼神,怒发冲冠时红通通的腮帮……
我告诫自己不要再想,因为只要眼前再多出一个场景,我就要扭头原路跑回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祈求他的原谅了,可这又让我庞大而不失高贵的自尊心往哪里放呢?
我跑啊跑啊,跑过大半条街,跑过曾今的花与木,风与雪。突然,从路边冲出一个人影,将我一把拦住。
我正要挥手大叫,那影子突然堵在我的耳边,“游戏结束,很遗憾,你没跑到。”
我作出玩儿命挣脱的姿态,实则在他怀里扭成了一只湿滑的海参,“放开我!你犯规了!”
“别忘了,规则是我定的!很显然,你任务失败了!”
我摆出张牙舞抓的姿态,眼线蹭花了,看上去格外狰狞。
他勉强将我拖到路边的长椅上,用武力迫使我坐下来。
终于,我觉得自己耗尽了自欺欺人自我麻痹的能力。我红着眼眶,咬牙切齿地问道:“我又不是你亲妹!连你妹都不是!你要干嘛!”
大宇半眯着眼睛笑得饱含挑衅,“是啊是啊,你怎么能和我亲妹妹比呢?”那语调中刻满了厚颜无耻的暧昧,正当我要甩出一个耳光,他话风一转——“可你是我的亲生的女朋友啊!”
“既然你觉得我们的关系已然行至无法修复的地步,那就重新开始,将从前虚虚实实的一切一笔勾销!你说好不好?”
我知道,这世界拥挤喧嚣,但寂寞却总如影相伴。所以能拥抱的就紧紧拥抱,能守护的就别轻易错过。
你来时落红成阵,想必也饮过春酒。你去时风雪如海,也别忘了带走我的一醉方休。
那就让我们继续和生命的慷慨与繁华相爱,即使岁月以刻薄与荒芜相欺。
end
作者简介:米娅,90后新锐作家。已出版《枕边的波西米亚》《世界那么大,还是遇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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