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敦煌的夜里,与青旅同室的姑娘从敦煌夜市喝酒回来,我在青旅一楼的茶室坐下,半醉半醒中,给他发微信:你不是我认为的腾远,我以为你真性情,以为你江湖儿女……
我想象并幻化出第一个他,第二个他,然后将他们一一推翻,破坏。而当他们倒在地上,我又立向比地面更低的地方。
1.
他在兰州。
去敦煌之前,我在兰州待了两日。
郑州出发,清晨到站时,向他发去定位。他问,你来兰州啦?我说,来吃一碗拉面。
我不是一个会寒暄、善于表达关心、合理吐露心思的人,孤傲里的热情和酒后的温柔一样,会让清醒后的我不仅尴尬,而且拘谨。一千多公里,14个小时,只来看看他出生、长大的城市也好。
坐公交去青旅,看到火车站旁废弃的空地、斑驳的墙体,近处远处并不崭新并不高耸的楼房,目之所及的土石裸露、绿植稀疏的山。与印象中都市的概念和形象有很大差别。
安顿好,适度休息,将近六点从青旅走出。张掖街两旁分布着门头面貌相似,内容庞杂不一的店铺,面包店、水果店、烤肉店、小超市、酒吧……除了清真字样明显,与任何一个城市的小街道无异,有妥然的生活面貌,清寂,安稳,舒适。
他发来信息,到黄河边走走吧,白塔山公园和中山桥应该去看看。
步行过去,路上见到几处报亭,这些在郑州已经绝迹。去其他城市出差或旅行时,也常常遇到,每次都会自问一遍:为什么郑州的报亭要拆。
城市的发展与人心的裂变一样,不可逆转。允许发生,不允许发生,都在发生。这陌生的路径中,多余的欲望和贪念随之生长。要么有足够的智慧,要么有相当的现实力量,才有可能绕道而行。
所以,我无端的失落和出走并不是真的无端。无法保持唯一的洁净的专注的热烈的心,是一种耻辱和退步。而有所保留有所迟疑的生命,会燃烧不充分。
他却是一个活得过瘾有很深意味的人。初加微信,他的粗犷声音生猛话语,已驱使我翻看了他所有的朋友圈。朋友圈所陈述的、展示的、传递的部分,说明他生命力极旺盛。
在白塔山下,顺着蜿蜒的回廊和台阶向上走。收到他的信息:小时候半个小时可以爬到山顶,现在大概要用一两个小时了。
这个看起来狂放不羁的西北男人,内心感性细腻。他是在提醒我时日已晚,注意时间。
爬到山顶,用时二十几分钟。途中还停下来,观看这座城市,阅读层峦叠翠中的牌坊,凝视三星殿和各个亭子的精美飞檐,偷拍一大家子简单美好的合影。拍下白塔寺的照片后,发给他。照片里的青铜钟是白塔寺“镇山三宝”之一,其余两宝橡皮鼓和紫荆树,也被我一一惊扰。
他回信息,你真是小着,体力好。
我年龄不小,体力也不如从前。日常的劳顿、忧思、失望,消耗了太多精力,也损伤着我完成一件事的兴趣、决心和勇气。长期如此,一旦跳脱出来,便会知觉大开,既有晕眩的不适感,也会发挥出异乎寻常的能量和热情。
像多了很多双眼睛,添了很多个手指,长了很多条腿。
白塔寺始建于元代,相传是成吉思汗为圆寂高僧所建。如今,苍凉,深沉,任由人们来来去去,任由岁月、山石、林木、虫鸟凭靠与融合。
走到一处院落,门口树木森森,拾级而上,才见门扉横锁。北端有牡丹亭,没有太多注意,如果无意到达,该是“游园惊梦”一场。
将定格的立在破旧回廊瓦顶的鸽子照片,某一处有着“五脊六兽”的老建筑照片,发于他。只是与他分享,并未说出我很感动。
与他认识三个月,算上四次的匆匆一面,我们见过六次。
第一次是在他们搞的草坪音乐潮趴“春光炸泄”现场。夜里十一点多结束时,我醉意朦胧地提着礼服裙摆,跑上舞台与主办团队合影,喊着“谁是腾远”,站在了他身边。
为他们所做的事感动。他说,他也喜欢感动。
下山,站在中山桥上,凝望穿这座西北城市湍湍而过的黄河,吹初秋傍晚的风。郑州朋友发来人们排队看艺术展照片,说几日都如此,喜悦满屏。第一天我去参与时,人数惨淡,颇为忧心。
情感澎湃、撞击、交叠之间,我向腾远发去信息:想通很多事情。
历史苍茫,闪烁恩典,时空角落里的我们,不必叩首朝拜、伸手争取,便可在心底感知到某种光辉和能量。这光辉和能量逼迫我做出选择和回答:热爱很多人,热爱万事万物,比爱一个人,更值得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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