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的祖父与我

这可能是我痊愈前，最后一次来西安了。

时间是2018年7月12日晚8点，西安咸阳国际机场。

西安的祖父与我

西安的夜来得晚，我看着窗外的天，还以为才七点。

时间就是这么快。

好像八年前我第一次来到西安也才过去没多久。

我看了医生，见了本科时比较熟的学长，见了我当年的恩师。该见的见过了，再也没有什么来的必要。用药方面，感谢微信，可以和医生的助理直接联系邮寄。

西安的七月我见得不多。因为我本科时，往往到了7月初，就放假回家了，去年7月底来了一回，热得像火焰山。我还记得华商报还报道过那炽热的温度。这次来，赶上降雨，一直阴天，时不时飘点雨滴。雨都不大，免去我双手提着药没法打伞的难处，以及手提行李没法打伞遮阳的难处。算是对我的照顾。

第一天我看了医生，拿了药，下午去高铁站退票，因为我提前办完了事，那就提前回去吧。高铁站退票窗口人潮拥挤，因下雨好几趟车取消了，大家都在退改签。我排了一个半小时才退掉。第二天我提着药去快递中心寄了，又去吃了个午饭。

西安的祖父与我 西安的祖父与我

吃完午饭我出了一身汗，出门。天凉凉的飘着小雨点，过了马路就是住处。我站在台阶上望着树梢，感受着一丝丝凉意。

我突然就有些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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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我的祖父也曾经在西安住过一段时间，那时候还没有我爸。我姑说，他们住在西安城墙附近，小时候，吃完晚饭，我姑总是抱起出生在西安的我二爹，去城墙上溜达。

我爷爷在西安做了什么，住了多少年，我没细问。我只记得当我高考考到西安的学校，家里人都说我去了我爷爷当年住过的城市。那时候我爷爷去世已近十年。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看着树梢就想哭，肯定跟下雨有关。

祖父在我四年级的时候就去世了。他学的俄语，后来也教英语。那时候小学四年级开设英语课，本来想着他可以教我了，结果他去了医院，就再没回来过。

我对他的记忆总是静静地笑着。小时候我放学都先去他家，等妈妈下班来接我。祖母身体不好，经常卧床。幼儿园的时候，祖父去接我，拉着我回家。我看着他轻轻地把钥匙插进钥匙孔，提起胳膊轻轻旋转打开门，我也蹑手蹑脚地进去，不发出声音。他总是冲我摆摆手让我不要出声，这样经常咳嗽的祖母可以多睡一会儿。

后来上了小学，依然如此。我回家后就安安静静地写作业，家里虽然有三个人，但却一点声音都没有。上了三年级，不需要他去接我了，我放学后就自己走回家。祖父家住三楼，我自己一步一步上楼，在拐角处就能看到祖父已经把门悄悄打开了一条缝，冲我摆手。我就立马安静下来，悄咪咪地进门。时间久了，我还会故意在楼梯拐角处猫着，探出头去看他有没有在等我。

十几年过去了，我对他的印象，一直是静悄悄的，没有红过脸。仅仅他板起脸来我就会乖乖听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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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后，我年年回西安，去医院。但我想，这是我最后一次因为医院回来了。我想起大学时，我为了挂到靠前的号，提前跟宿舍阿姨打招呼，早晨早早起来，在规定的开门时间之前出校门。西安的夜来得晚，昼也晚。总是趁着黑魆魆的晨曦我在门口等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到医院，去挂号机前挂号。我还想起有一年西安有游行，学校不让我们出去，我找辅导员开了假条得以出去。那是个下午，我在车上看到一个购物广场外的护栏被人弄弯了。回学校的时候，又经过那个购物广场，看到那个护栏被人拆下来，从前挡风玻璃插入一辆日系车的驾驶室。

“最后一次来了吧。”我这么想。

所以下午我见到恩师的时候又想哭了。她说，每当放暑假，她就想，小c又要来啦。我像一只小燕子，在差不多的时间，又回到西安。大学时是开学，毕业后，就是暑假。

我觉得西安像是我一个躲避现实的地方。我工作中的不愉快，这里的老师会听，会理解。我好像可以在她面前大哭一场，但是我知道她会陪我哭。她在我大四的时候就这么做过。我不想让别人因为我哭，而且我知道哭解决不了问题，所以我仰起头忍着。

如今我和祖父一样成为一名老师，他知道的话应该会很开心吧。我曾经在他的那些书里找到他以前的学生给他写的信，用的是俄语。我想到我以后会不会也有这样的信呢？应该不会了，毕竟已经是互联网时代。但是想想又觉得，如果可以把感情拿在手里，过上好几年也能拿起，也是一件珍贵的东西。

我好久没有跳出去看我自己了。这年头，好人难当。我总觉得，我把我的生活过得一团糟，经常有一种冲动，格式化，然后重新开始。生病改变了我的人生，改变了我的性格。这算不算重新开始呢？

我觉得不算，毕竟我想格式化的，正是现在的这个人生啊。

西安的祖父与我

许久不飞，现在飞机上原来也可以不关机了。城市的灯光每天都是这样美丽，想起未来，想起过去，想起身后的西安，还有在西安留下的回忆，想起生病以来我经历的，总是想哭。

爷爷，西安，会好的。我一直想成为像爷爷那样的人，只是温和地笑着，没什么声音，不红脸，也不生气。就像我用的昵称：平和。

下次来西安，希望是更愉快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