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长伸
我说怀念家乡风雨交加，你信吗
那雷电中闪出爸爸瞬间的惊愕
再也回不来的亲人，现在在哪里
我说怀念那闪电
那村西头飓风抖落的屋瓦
那惊雷炸开的小池塘，砸败年景的冰雹
那不近人情的瓢泼大雨
冲走的葡萄、桃树
那荒草丛生的院子，如今在哪里
我说怀念他不近人情的威风凛凛
他绝症中孤立无援的嘤嘤哭泣
我说怀念，你信吗
当我说怀念，你信吗——
多年以后，当我再一次忍不住泪如雨下
“怀念”作为关键词不断出现，使得这首诗萦绕着一种深沉、悲恸的语调。诗人怀念风雨、雷电、冰雹这些日常生活中的极端天气，其实怀念的是极端天气下饱受摧残的父亲和狼藉破败的家园（家园在诗中以屋瓦、池塘、院子体现）。且看这些词汇：飓风抖落、惊雷炸开、大雨冲走……一切都是那般艰难，一切都是那般真实，当诗人一再追问“你信吗”，我们当然知道诗人已经给出了答案。
阅读这首诗，除了感受到诗人内心的感伤和疼痛，眼前还会浮现出一个父亲的丰富立体的形象：雷电中的惊愕表明平凡父亲的恐惧和害怕，不近人情的威风凛凛表明父亲作为一家之长所曾有过的家长意志，绝症中的孤立无援嘤嘤哭泣则是衰老绝望的父亲在病魔面前的无能为力……这样一个父亲，是土地上的父亲，也是你我的父亲，当诗人一再追问“我说怀念，你信吗”，又有哪一个读者不在心里默默回答：我信。
“怀念”是追溯既往，既凝视往事，又扩展自身，填补记忆的空白——逝去的一切通过诗歌回到了眼前（宇文所安）。阅读这首诗，我们还将面对另外一个疑问句：在哪里？回不来的亲人；在哪里？荒草丛生的院子。这两问让我们想起高更的“我们到哪里去？”从肉身可见的角度，亲人们到了一个我们再也看不见的世界，但从心灵恒远的角度，亲人们最终到的是生者的记忆和怀念里，亲人们由此永存，院子由此永存。尤其对诗人而言，用一首诗储存了父亲，储存了记忆中的一切，一切，便又多出一重文字的确认，一重原型生活的确认。
2022-01-14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