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失爱子
遍体鳞伤的张幼仪痛苦不已,她的世界坍塌了。虽然徐志摩来问她签字的时候,她大义凛然的签下了字。
可是,心里的恐惧不安无法用语言形容。在当时的中国,还没有人登报离婚,她成了第一个。
她是一个如此传统而谨守本分的人,却做了一件“最时髦洋派”的事。
远在德国的她,不晓得那则不起眼的离婚声明,在国内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但是她晓得,这一次,自己彻底被抛弃了。
谁没有自尊心,谁的心不会痛。
自此,她决定,不管发生任何事情,我都不要依靠任何人,而要靠自己的两只脚站起来,我要洗刷我的耻辱。
二哥对于两人的离婚,十分心痛。可是木已成舟,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此时正值德国马克贬值,早上还能买到毛皮大衣的钱,到了晚上,只能买条面包。
张幼仪把徐志摩父亲寄来的支票兑换成小额美元,她用这笔钱在柏林租了没有独立厨房、卫生间、客厅的小房间,并在二哥的物色下请了朋友朵拉来照顾儿子彼得。
三个人一起住在这小房间内。
她开始对自己的未来有了规划。
一开始她先集中补习了几个月的德文课程。因为想儿子得到好的教育,她选择了进入裴斯塔洛齐学院攻读幼师课程。
在德国的这段时间,虽然非常的辛苦,但是少了徐志摩的横眉冷对,不用面对他的不屑与轻视,再也不用小心翼翼看他脸色过日子,她变得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幸福。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那场注定破碎的婚姻,现在看来,结束就结束。也没什么可怕的。
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她自己又十分用功,在学业上进步也很快,而朵拉也成了她不可或缺的好朋友。
当她觉得自己的好日子就要到来的时候。
命运之神再一次击中了她。
1924年冬天,儿子彼得生了一场重病。原来因为从英国怀孕开始到生产后,她都没有得到好的照顾,彼得生下来后,就没有母乳喂养,一直是喝牛奶。
可能是买到了不新鲜的牛奶,让彼得感染了寄生虫。
当彼得突然大叫说肚子疼的时候,张幼仪和朵拉急匆匆将孩子送到医院。
可是经过多天的医治。小彼得在1925年还是离开了人世。此时他才刚满三岁。
彼得对于张幼仪的重要性来说,不仅仅是母子。
从英国到法国,从离婚到振作起来,彼得是独在异乡的张幼仪唯一的精神支柱。
无论多困难,她一想到还有孩子需要依靠她,便振奋起来。
失去幼子之痛,痛彻心扉。她失眠痛苦到无法进食。
然而在彼得离世一周后,徐志摩来到张幼仪的住所。
除了来要离婚书的时候匆匆在医院见过孩子一面之后,这三年他无只言片语。如今孩子死了,他倒是来了。
只是此时的张幼仪心灰意冷,已经不想和他争辩。
她忍者痛苦,带着徐志摩去殡仪馆见儿子最后一面。
见过儿子的徐志摩又做了一篇文章《我的彼得》,以此来怀念这个“儿子”。
写得情深意切,一副痛失爱子的姿态。
算是对这个从出生到离世都不成得到父爱的孩子的一点慰藉。
在看过儿子之后,他就提出要带张幼仪去意大利散心。
此时的张幼仪在经历丧子之痛后,正茫然不知去往何处。便答应同他前往。
可是徐志摩的邀请也让她不解,在离婚前徐志摩对她从来没有这么热心过。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了答案。
原来徐志摩并不是见她痛苦要陪她散心。而是为了出来躲避风头。原来与张幼仪离婚后的徐志摩心急火燎的回到国内追求林徽因。
可是在徐志摩疯狂追求下,林徽因仍旧理智的决定跟梁思成结婚。因为在她看来,徐志摩是一个很好的恋人,但是这种恋爱的狂热来的快,去的也快,不适合做丈夫。
失恋不久的徐志摩在1923年又陷入了与陆小曼的热恋之中。
然而陆小曼不同其他人,她是有名的交际花,最重要的是,她是有夫之妇。
她的丈夫王赓也是梁启超的学生。算是徐志摩的同学。
一个离婚的男人和一个是家有丈夫的女人,都是社会名流,一时在北京的名流圈传得沸沸扬扬。
很快,徐志摩在北京就待不下去了。
他想到国外避避风头。如此才找到了张幼仪。
这让张幼仪更加清楚了这个男人的秉性。
他不可能有任何改变,他想到的永远都是自己。
出彩的人生
1926年,张幼仪与八弟张禹九一起回到上海。
当她从轮船上再次踏上这片土地。往事如烟。她仍旧记得6年前,她怀揣对丈夫的希望去往陌生国度的心情。
不过6年,丈夫没了,儿子没了。
她伸出自己的双手,默默对自己说,一切都只能靠这一双手。
回国不久,她就去徐家将长子阿欢接出来,带着孩子去往北京读书。
对于小彼得的离世她一直心怀愧疚,对于长子,她更加珍惜,想一直守在儿子身边,让他接受好的教育。直到张母去世,她才携子回沪。
徐家长辈对这个知书达理又恭顺贤良儿媳一直充满感情。徐父徐母在她离婚之后将她认做义女。此后徐申如几乎将徐家所有产业交由张幼仪打理。可见对她的信赖与倚重。
此时,四哥张嘉璈已经是中国银行副总裁,主持上海各国银行事务。
而徐申如也把海格路125号(华山路范园)送给张幼仪,使她和阿欢能够在上海衣食无忧。
张幼仪先是在东吴大学教授德语。
后来在四哥张嘉璈的支持下出任了上海女子商业银行副总裁。
与此同时,八弟张禹九与徐志摩等四人在静安寺路开了一家云裳服装公司。又聘请张幼仪出任该公司总经理。
云裳服装公司为上海第一家时装公司,张幼仪把欧美的新式样引入‘云裳’,因为裁剪缝制考究,成为一流时装店。
顾客多为大家闺秀、海上名媛,在社交场中,都以穿着‘云裳’所制服装为荣,因而生意兴隆。
1934年,二哥张君劢主持成立了国家社会党,她又应邀管理该党财务。
她为人严谨,做诸多事物都一丝不苟,在国外的经历见识又让她敢于创新。她做银行副总裁之时,银行已经呈亏损,她上任不到一年时间就扭亏为盈;做服装公司总经理,也将公司经营得有声有色,成为上海名媛争相穿着的名牌。
她事事尽力,事事做好。也是要争一口气的。
此时,她与徐志摩反倒关系变得亲近起来。
而徐志摩与陆小曼在一起之后,因陆小曼的名媛作风,两个人都花费无度,经济上一直紧张,张幼仪不计前嫌,反而时时接济。
在徐志摩飞机失事之后,后事也是由她负责处理。其后,陆小曼在生活上也多受她的恩惠照顾。
徐志摩多次在与友人通信中说过,她(张幼仪)如今是个顶了不起的人了。
他没有看见是经过了如何的蜕变才有了今天的张幼仪。
此时的张幼仪已经无需他人评说。她已经成了自己的主宰。
解放前夕,张幼仪赴香港定居。
1953年,张幼仪在香港与邻居中医苏纪之结婚。
这位苏医生,也是离异,有子女。
在婚前,她写信到美国征求儿子阿欢的意见
理由是“因为我是个寡妇,理应听我儿子的话。”
儿子的回信:“母孀居守节,逾三十年,生我抚我,鞠我育我……综母生平,殊少欢愉,母职已尽,母心宜慰,谁慰母氏?谁伴母氏?母如得人,儿请父事。”
此时阿欢已经在美国做土木工程师。
这封信读来情真意切,字字深情,让人泪目。短短数十字,包含了张幼仪这艰难的一生如何度过。
此后张幼仪一直随苏医生生活。
1972年,苏医生病逝,她去往美国。1988年,于纽约去世。
后来有人问她爱不爱徐志摩,她答道:“你晓得,我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我对这个问题很迷惑,因为每个人总告诉我,我为徐志摩做了这么多事,我一定是爱他的。可是,我没办法说什么叫爱,我这辈子从没跟什么人说过‘我爱你’。如果照顾徐志摩和他家人叫做爱的话,那我大概是爱他的吧。在他一生当中遇到的几个女人里面,说不定我最爱他。”
往事如烟,在耄耋之年再回想起来,这一切也不过如此。爱与痛都不再重要。那口争来的气,成了她漫长人生的精神指引。
此生再不相见,来世也不想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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