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喜欢读书,但我不是什么书都读,有些书让我喜欢,有些书让我恶心。
那些恶心的书,通常都有一个特点,就是读不到「人味儿」,也没有为我带来任何新的触发。
什么叫人味儿呢?
举个例子,假设我要写一坨屎,我绝不会美化这坨屎,或者假装世界上不存在屎。
就像当我们在描述社会问题,我可以美化社会问题,但如果我们避开社会问题,我们描述的就不是社会,而是其他想像出来的东西。而对现实的问题提出一定的分析,或者不同的视角,那就能带来触发,而与人相关的事务,其触发就不能少了人味儿。
所以想像可以是有人味儿的,但前提是想像不脱离实相。如果一个作品说要写实,却没有实相,反而全是想像,那这作品基本就是作者自恋的产物。
比如一位作者要写林徽因,她把林徽因写成一个伤春悲秋、流连于情爱,就像一个长不大的少女。这是林徽因吗?我只读到作者对林徽因的投射,还有她迫不及待希望读者看见她,而不是看见林徽因的自恋。
那为什么这样的文章会让某些人喜爱呢?或者至少在某个人生阶段让人着迷?
我想是在某个阶段,这样的文章使我们得到一个从现实中逃亡的出口。
就像有些国内新闻,他们指责的对象并不是新闻中的人物,而是通过新闻中的人物表达他们来自他处的不满。
比如有些人拿某些上海人喝咖啡的相关报导说事,他们真的那么在乎上海人喝不喝咖啡吗?
背后的动机,主要来自其他地方为疫情所苦时,上海一些特别高调宣传自身防疫多么成功的文章,成为某些人指责其他地方防疫不力的话语。
现在上海的困境,就成当初某些被调侃的人,他们今天「终于」可以调侃回去的理据。
这种事情在现实生活中也挺常见,嚣张没有落魄久。当然这种事情会撕裂国民之间的情感,让我感到惋惜。因为大家其实都需要帮助,科学的看待疫情,而不是互相取笑,等着看对方好戏。
大家都是疫情的受害者,我们可以互相嘲讽,也可以互相慰问。你选哪个?我选后者。
2.
回到让我恶心的文章,该类文章经常被说有「无病呻吟」的问题。
对此,我们可以回顾一下「无病呻吟」的来历。
宋代辛弃疾的《临江仙》写道:「老去浑身无着处,天教只住山林。百年光景百年心。更欢须叹息,无病也呻吟。试向浮瓜沉李处,清风散发披襟。莫嫌浅后更频斟。要他诗句好,须是酒杯深。」
辛弃疾算是悲剧诗人,因为他一心想要报国,但因为他的政见不被当政的主流声音接受,最后被弹劾,含恨归隐江西。
所以他不得不通过饮酒、写作抒发内心的惆怅,他也想积极处事,但他没有机会。于是他内心的雄心壮志越大,他要承受的失望和痛苦也越深。
所以「更欢须叹息,无病也呻吟」,辛弃疾说的是:「我身体好着呢!头脑精神着呢!但我没有机会运用我的长处啊!所以我虽然身体健康,无病无痛,但我还是长吁短叹,明明没病却像个病人一样发出悲鸣。」
辛弃疾的诗,让我想到一些上海的朋友。他们正值壮年,但他们不得不把他们健康的身体和精神,封闭在有限的空间里,有些人三十几天没出过家门。
两年疫情,我十分同情某些被封校的大学生,在韶花年华,他们没有机会拥有我当年读大学的生活,他们就像在读寄宿学校。而这还得看运气,有些人能出宿舍,在校园里走走。有些人连宿舍都出不去,还有些人日前遇到三、四十天洗不了澡的困境。
说是「困」境,其实我觉得这两个字用来形容我那些朋友,或者封校一年,甚至两年的大学生并不贴切。
因为「困」字中间是木,从文字的角度,可能用「囚」更贴近他们的处境。
3.
脱离现实的文章没有人味儿,我希望我们可以早日找回人味儿。那些庸俗的不得了的事情,其实就是那些日常琐事。
比如夫妻吵架,可以毫不考虑的甩门出去,想找酒吧喝酒就能走进酒吧,跟老板说:「给我来杯烈的!」
想找朋友诉苦,可以马上打到车,奔往朋友的住处。
如果不幸被赶出家门,也能二话不说打开点评(NM,写到这里,我发现我几个月没用过这个app了),找一间喜欢的酒店避上一晚。
我怀念那一切,但怀念又有什么用呢?
怀念朝向过去,而我们难免对过去有一种情绪,这种情绪叫「后悔」。
后悔怎么形成的?
我说,后悔是由「失望」形成的。如果我们对每个失望的当下不加以处理,最后这些失望就会堆积在过去,形成后悔这把尖刀,刺向我们最柔弱的部位,也就是我们的心。
所以我们也要避免让别人失望,因为让对方失望久了,可能对方就会后悔。
比如夫妻关系,一方老式让另外一方失望,最后失望就会变成「我TM的真后悔跟他(她)结婚!」,那失望就会变成后悔,后悔变成离婚证书(在离婚冷静期后)。
电影《活着》剧照4.
好久没吃北京烤鸭了,特别想吃北京烤鸭。
以前完成重要的任务,我会买半只鸭,配红酒,再配个好看的电影。
当前,我对无法让我吃到北京烤鸭的生活感到失望,这个失望可能某天就会变成后悔,后悔又会变成一个离开的动力。
这是我当初没有想过的,至少在我六年前来上海工作时所没有想过的。
我曾料想有天我离开,因为我功成名就,可以到处旅游。或是因为混得灰头土脸,找不到容身之处。
我未曾料到有可能因为后悔而离开,或者说是因为「吃北京烤鸭」的困难。
这时可能有人会信誓旦旦告诉我,还是买得到北京烤鸭啊!
但这只会勾起我另外一个失望的理由,我也知道买得到北京烤鸭,但价格比平常贵上好多。如果你是一位被当凯子「噱」(敲诈)的上海居民,你会不会失望呢?
失望、后悔、离开,这个连环套让我突然想起电影《活着》里的台词。片尾,福贵哄孙子说:「小鸡长大了就变成了鹅,鹅长大了就变成了羊,羊长大了就变成了……北京烤鸭……」
后面说什么来着?
唉!记不得了。
总之不是北京烤鸭。
作者:高浩容。哲学博士,前台湾哲学咨商学会监事。著有《小脑袋装的大哲学》、《写给孩子的哲学思维启蒙书》等著作。公众号:"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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